天色大亮时,满载而归的队伍终于回到了温泉谷地。当沉重的粮袋、盐块和武器被搬进石屋,当五个面黄肌瘦、惊魂未定的肉票踏入这片温暖的庇护所时,谷地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与哽咽。希望,如同谷中氤氲的地热,真切地温暖了每个人冻僵的心。
但李铁崖没有时间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立刻下令清点所有缴获,并统计眼下谷地所有人员状况。
物资被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最大的石屋中央:
粮食:粟米约三百二十斤,杂豆八十斤,肉干一百一十斤。
盐铁:粗盐块约三十五斤,生锈但尚可打磨修复的腰刀两把,箭矢四十支。
杂物:几包治疗风寒和止血的常见草药,一些火绒、火石,以及从土匪窝棚里搜刮到的几张勉强御寒的破毛皮。
看着这些物资,众人脸上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喜色。这些粮食,省着点吃,或许能撑到开春!
接下来是人口清点。李铁崖让王琨逐一登记:
原核心队伍:十一人(包括李铁崖、王琨、赵横、小乙等),但人人带伤,其中两人伤势较重,短期内无法劳作或战斗。
新收流民:韩德让一行原有十六人,夜袭无伤亡,现十六人。多为老弱妇孺,青壮仅五人,且长期饥饿,体质虚弱。
解救肉票:三女两童,共五人,身体状况极差,精神受创。
总计三十二人。三十二张要吃饭的嘴,三十二个需要庇护的生命。压力瞬间倍增。
李铁崖站在众人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期盼又不安的脸,声音沉稳地开口:“粮食有了,但远远不够。从今天起,所有人,按劳分粮,伤病者优先。谁敢偷奸耍滑,私藏物资,严惩不贷!”
他随即宣布安排:
即刻休整:所有伤员集中到最暖和的石屋,由小乙和略通草药知识的韩德让负责照料,用温泉清洗伤口,敷上草药。其余人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加固防御:由赵横带领还能活动的五名老卒和流民中的三名青壮,立即加固溪谷入口的障碍,增设陷阱和了望点,日夜轮班警戒。
整备物资:王琨带人将粮食、盐巴分类储存,妥善保管。武器交给有经验的老兵负责打磨修复。
安置新人:清理出另一间较小的石屋,安置五名肉票,由流民中的妇女帮忙照顾,让她们先安心恢复。
命令清晰,分工明确。绝境中,严明的纪律和秩序就是生存的保障。众人凛然听命,立刻行动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温泉谷地进入了紧张而有序的“营生”阶段。
养伤成了头等大事。温热富含矿物质的泉水成了天然的良药。小乙每日耐心地为伤员们清洗伤口,韩德让则辨认草药,捣碎外敷。李铁崖肩头的箭伤和身上多处裂口在持续的热敷和草药作用下,红肿渐消,开始结痂。其他伤员的状况也陆续好转。那三只狼崽被圈养在屋角,每日喂些肉汤碎屑,竟也活泼起来,不再对人龇牙低吼。
防御工事日夜加固。溪谷入口处,用石块和削尖的木桩垒起了更坚固的矮墙,墙后挖掘了陷坑。赵横带着人轮班值守,警惕地注视着谷外的一切动静。了望点上,始终有人监视着远山,防备黑风寨可能的报复。
物资管理极其严格。王琨成了实际上的“仓曹”,每日按人头和劳作情况,定量分发口粮。通常是稀薄的粟米粥,偶尔切一小条肉干煮汤,已是无上美味。盐更是珍贵,每次只用指尖撮一点调味。无人抱怨,每个人都深知这一切来之不易。
新老人员的融合也在悄然进行。流民和肉票们起初小心翼翼,但看到李铁崖等人赏罚分明,并无欺压,还分享宝贵的粮食和盐,渐渐放下了戒备。他们开始主动承担起收集柴火、清理营地、帮忙照料伤员等杂务。谷地里开始有了些许烟火人气。
李铁崖每日巡视营地,检查防御,过问伤员,分配工作。他话不多,但每个决定都关乎生存,无人敢怠慢。他的独臂身影和冷峻面容,成了这片小小天地的绝对核心。威望,在点滴的生存细节中悄然建立。
十几天后,重伤员已能下地走动,轻伤基本痊愈。众人的气色明显好转,脸上不再是绝望的菜色,眼中重新有了光亮。
然而,李铁崖心中的弦始终紧绷。缴获的粮食在三十多张口的消耗下,正在快速减少。黑风寨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这片温暖的谷地,只是暴风雪中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他站在温泉边,看着氤氲的热气,心中盘算着下一步。不能坐吃山空,必须主动出击,寻找更稳定的食物来源,并尽快摸清黑风寨的虚实。
营生,才刚刚开始。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头。但他看着谷中忙碌而有序的景象,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掌控命运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