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烈日灼烤着大地,鸿儒书院内的气氛却比这天气更为炽热。
三年一度的文魁大比即将拉开帷幕,整个书院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上一次的魁首被无涯书院夺去,让素以文风鼎盛自居的鸿儒书院上下憋了一口气。
更是有之前不少的学兄表示,是因为在对方的场子上,这才落了下风。
此番大比轮至鸿儒书院主办,更是关乎脸面与声誉的背水一战。
从山长到杂役,无人敢懈怠。
书院门前的千级石阶,被反复冲刷擦拭,连石缝间的青苔都被细心铲除,确保一尘不染。
道路两旁的树木被精心修剪,姿态优雅,不显杂乱。
学子们统一更换了新制的月白襕衫,教习们每日晨检,连一枚玉扣、一条丝绦的系法都要求规范统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紧张的备战气息。
学子们更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三天一次模拟策论,五天一场经义考校,案头的卷宗堆积如山,墨汁消耗的速度是平日的数倍。
每个人眼底都带着血丝,却依旧精神亢奋,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
不过最让学子们收获良多的是山长蒋文渊亲自开设的五堂公开课。
蒋山长年逾花甲,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目光清澈如孩童,他是当世公认的理学大家,经学泰斗。
平日深居简出,能听他亲自授课的机会极为难得。
讲堂内座无虚席,连窗边、廊下都挤满了慕名而来的学子。
蒋山长并不照本宣科,他立于讲台之上,袍袖轻拂,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第一堂,他讲《春秋》微言大义。 他不谈具体的史实考据,而是从“郑伯克段于鄢”一句入手,剖析其中“克”字所蕴含的伦理崩坏、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的深意。
他引经据典,纵横捭阖,将一字之贬背后的血雨腥风、王道兴衰阐述得淋漓尽致。
讲到动情处,他声音沉痛,仿佛亲眼目睹那礼崩乐坏的时代,让台下学子无不悚然动容,深切体会到何为“一字褒贬,严于斧钺”。
第二堂,他论《孟子》浩然之气。
他并未空谈性善,而是结合历代仁人志士的操守,阐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精神如何在实际困境中砥砺而成。
他以南宋文天祥、本朝开国忠臣为例,语言平实却充满力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正气随着他的话语在讲堂内回荡。
激励着在座每一位学子立志向学,涵养胸中那股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
第三堂,他解《周易》变通之道。 这原本玄奥艰深的典籍,在他口中却变得生动而贴近现实。
他以“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为核心,结合农耕、水利、商贸乃至朝政更迭,阐述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
他随手画出几个卦象,便能引申出应对时局、把握机遇的智慧,其思维之缜密,联想之丰富,让人叹为观止。
仿佛在他面前,天地万物皆可纳入易理之中,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第四堂,他析时政策论。 针对北方旱灾、漕运利弊、边关贸易等现实问题,他并不直接给出答案。
而是引导学子从历史经验、经典要义、人性洞察等多个维度去思考,训练他们构建严谨的逻辑框架和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他的点评往往一针见血,能瞬间指出策论中的漏洞与闪光点,让人有茅塞顿开之感。
第五堂,他谈治学与修身。 他强调“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的为学次序。
告诫学子学问之道在于融会贯通,而非寻章摘句;修身之本在于诚意正心,而非沽名钓誉。
言语谆谆,如春风化雨,浸润着每一位学子的心田。
五堂课下来,所有学子都感觉经历了一场精神的洗礼和学识的升华。
蒋山长之学,如浩瀚烟海,深不可测,其授课之精彩,让人如饮醇醪,回味无穷。
陈耀祖更是受益匪浅,许多之前模糊的概念、零散的知识,在蒋山长的梳理下逐渐形成了清晰的体系。
然而,更让学子们沸腾的,是蒋山长在最后一次公开课上宣布的消息。
“诸位,”蒋山长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讲堂,“此次文魁大比,乃我鸿儒书院盛会。
开幕之时,需展现我书院风采底蕴。
故特此宣布,书院内所有学子,可单独或组队,构思三个开场节目,题材不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乃至奇巧杂艺皆可。
由书院教习共同评议,择优选取前三,用于大比开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底下瞬间亮起的无数双眼睛,抛出了足以让所有人疯狂的奖励:
“凡节目被选中学子,无论排名,老夫将亲自为其授课,为期一年。
此外,大比期间表现优异者,亦可获此待遇,并享藏书阁三层全年随意阅览之权!”
“轰——!”
整个讲堂彻底炸开了锅!蒋山长亲自教导一年!
藏书阁三层全年开放!还有山长大人授课一年,这简直是所有鸿儒学子梦寐以求的机缘!
一时间,底下议论纷纷,人人摩拳擦掌,眼中燃烧着斗志的火焰。
消息传出,书院各个角落都成了排练场。
亭台楼阁间,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林荫小径上,常见学子慷慨激昂地演练诗文;
甚至有人搬出了傀儡戏、皮影戏的家当,准备一展身手。
君子六艺的佼佼者们更是信心满满,私下里加紧练习,准备届时惊艳全场。
甲三号斋舍内,陈耀祖、赵廷霄、姚宗胜、王富贵四人也在紧急商议。
“机会难得!”姚宗胜“唰”地合上折扇,目光灼灼,“我们必须拿出一个像样的节目,即便不能入选前三,也需让人记住我们‘四剑客’的名号!”
王富贵兴奋地搓着手:“宗胜兄抚琴是一绝,廷霄哥的剑舞也颇具风骨,耀祖兄鼓点节奏感强,我嘛……嘿嘿,这副嗓子还过得去。
不如我们合作一曲《清平调》?老二抚琴,老大舞剑,老三击鼓,我主唱,如何?”
赵廷霄微微颔首:“此议尚可,只是……”他沉吟道,“《清平调》虽雅,但恐流于平常,难以在众多节目中脱颖而出。其他学子想必也不会放过这等经典曲目。”
陈耀祖也皱起了眉头:“确实。我们的琴艺、剑术虽勤加练习,但比之专精此道的同窗,并无绝对优势。
需得在‘新意’和‘内涵’上下功夫。”
几人苦思冥想,一时未有良策。
王富贵急得抓耳挠腮,姚宗胜用扇骨轻敲掌心,赵廷霄则沉默地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划拉着什么。
陈耀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经典的诗词歌赋?前人的曲调?似乎都差了点意思。
他要的是一首能真正打动人心,能体现某种精神内核,又能适合合唱、展现气势的作品。
忽然,他前世偶然听到的一首歌的旋律和几句零星的歌词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庙堂之外》!
他记得当初听到这首歌时,那种被击中的震撼。
它唱的不是王侯将相的丰功伟绩,而是市井小民的悲欢离合,是对功名的淡泊,对本心的坚守,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其歌词意境深远,旋律也颇有古风,稍加改编,非常适合古琴、鼓点和雄浑的合唱!
“有了!”陈耀祖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有一首曲子,或可一试!”
在三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陈耀祖铺开纸张,深吸一口气,凭借记忆,开始将歌词一句句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