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大饭店厚重的旋转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冷气裹挟着顶级香氛和金钱沉淀的气息。
泷川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帆布包随意地挎在肩上，与这金碧辉煌的殿堂格格不入。
她径直走向前台，掏出那张低调奢华的黑色卡片，在感应区轻轻一贴。
清脆的电子音后，前台经理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变得更加真诚.
“泷川小姐，听涛阁已为您预留好，这边请。”一位身着剪裁合体旗袍的女侍者立刻迎上前.
泷川点点头，跟着侍者穿过走廊，来到一处临着巨大落地窗的包厢。
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流水潺潺，绿意盎然，私密而奢华。
“我约的客人大概十一点到，还有半小时。”泷川在宽大舒适的丝绒座椅里坐下，对侍者道，“人到齐了再点餐，麻烦先给我一杯水。”
“好的，泷川小姐请稍候。”侍者恭敬应下，悄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木门。
泷川刚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包厢的门却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她抬眼望去。
门口站着的不是沈独光，而是武叙。
他今天顶着一头嚣张的银白色短发，根根分明地竖立着，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鬃毛，配着他那张年轻张扬的脸和一身铆钉皮衣破洞牛仔裤，活脱脱刚从某个地下摇滚现场蹦出来的潮男。
与上次在祖宅里那个努力装乖的富二代判若两人。
“哟，施小姐.”武叙眼睛一亮，熟稔地打着招呼，大剌剌地走进来，拉开泷川对面的椅子就坐下了，“这么巧，我今天在这查账，就遇到你了。”
泷川看着他这身扎眼的造型，挑了挑眉。
“你还挺时髦。”
泷川觉得倒是比上次那个黑发的样子顺眼多了，好像天生就是白发适合他一样。
“那是。”武叙得意地甩了甩他那头白毛，随即又垮下脸。
“唉，就是我家老头子看不惯，上次回去硬是逼我染黑了，烦死。这不，他一去清修，我立马就染回来了，帅吧？”
“嗯，老人家都这样。”
泷川敷衍地应了一句，看着他，“你怎么来了？别告诉我又撞见什么了？”
她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武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恐和讨好的表情，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
“施小姐，神了，你怎么知道的？真撞见了，就在我家新收的那个老洋房里，妈呀，吓死我了。”
“这次又是什么？”泷川放下杯子，语气波澜不惊。
“穿什么衣服？不会是那种大红秀禾服、顶着盖头的嫁衣鬼吧？”她随口一说。
武叙却猛地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施姐，你真是我亲姐，神算子啊。就是，就是那种，大红的，绣着龙凤的那种，就站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我差点当场尿了。”
他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随即又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双手合十对着泷川拜了拜，“施姐，救命啊，这次真得靠你了，二十万，怎么样？求求你了。”
泷川看着他这副怂样，有点想笑，又有点无奈。
“那个玄微道长呢？你家老爷子不是很信任他吗？你怎么不找他？”
“别提那老神棍了。”
武叙一脸嫌弃，“上次在你面前丢那么大脸，我家老头子后来都不太待见他了。再说了，我就信你，施姐，你可是真神仙，求求了。”
泷川叹了口气，知道这钱不赚白不赚，反正也要走了。
“行吧，回头微信联系。”
“谢谢施姐，你是我亲姐。”
武叙瞬间多云转晴。
“这顿饭我请了，施姐你随便点，就当是定金。”
“不用，这次是我请客。”泷川摇头。
“你请客？”武叙愣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那更得我请了，你请客人，就等于我请客人，一样的，算我的，服务员。”他作势就要喊人。
“真不用。”泷川赶紧制止他，看了眼时间，“十点五十了，我约的客人快到了。要不你先撤？我们微信聊？”她开始委婉地赶人。
武叙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
“哦哦哦，施姐你还有客人，瞧我这脑子。”
他站起身，笑嘻嘻地说，“那我先走啦，施姐，微信联系。”
泷川被他这陡然升级的称呼噎了一下，哭笑不得。
这小子，还真是自来熟得可以。
武叙的手刚搭上门把手，木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沈独光站在门口。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一颗纽扣，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闲适的优雅。
他显然也没料到门内会是这番景象，目光先是落在泷川身上，随即转向正顶着一头耀眼白发的武叙，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顿。
武叙看清来人，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惊喜的笑容。
“阿光！”
他非常自然地伸出胳膊，一把揽住沈独光的肩膀，动作熟稔得如同自家兄弟。
“原来施姐请的客人是你啊，这也太巧了吧。”他一边说，一边哥俩好似的用力拍了拍沈独光的背，完全没注意到沈独光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沈独光的目光越过武叙热情洋溢的白毛脑袋，精准地投向包厢内坐着的泷川，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老板姓施？”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武叙刚才那句“施姐”。
泷川站起身，点点头：“对，施。”
“是啊，施姐。”
武叙完全没察觉气氛的微妙变化，依旧揽着沈独光的肩膀，一脸理所当然。
“阿光，你不知道吗？施姐没告诉你？那施姐还请。”
他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独光平静表情下似乎有点不对味，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看看沈独光，又看看泷川。
沈独光抬手，不动声色却异常坚定地将武叙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拿了下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许，目光沉沉地落在泷川脸上，像是在无声地质问，你和他很熟？熟到可以叫“施姐”？
泷川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目光里的压迫感和一丝不悦？面上却维持着镇定，解释道。
“武叙之前家里有点事，找我帮过忙。他这人比较自来熟。”
她试图把“施姐”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归咎于武叙的性格。
武叙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嗅到空气中弥漫的一丝尴尬和火药味。
他看看沈独光明显冷下来的脸色，又看看泷川略带无奈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大概、也许闯祸了，当了他沈独光的电灯泡，还是瓦数贼亮的那种。
“啊哈哈，那什么。”武叙干笑两声，试图缓解气氛。
“原来施姐请的是阿光你啊，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仨都认识，缘分，天大的缘分。要不一起？”他试探性地提议，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瞟。
“不用了。”泷川和沈独光几乎异口同声。
沈独光的声音冷硬干脆。泷川的语气则带着点不容商量的客气。
武叙被这默契的双重拒绝噎得够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呃，那行吧，你们聊，你们聊，我正好约了人，先撤了。”他飞快地说完，转身就要溜。
武叙如对着沈独光挤出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笑容。
“阿光，改天聚啊，走了走了。”说完，他像阵风似的，白毛一晃，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还体贴地带上了包厢门。
门锁合拢的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偌大的“听涛阁”内，瞬间只剩下泷川和沈独光两个人。
方才武叙带来的喧嚣和尴尬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
泷川坐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她抬眼看向还站在门口的沈独光。他身姿挺拔，逆着光，面容在光影交界处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那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和等待。
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带着黏腻的阻滞感。
谁都没有先开口。泷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沈独光则静静地站着。
这份令人窒息的干巴，直到包厢门被再次轻轻叩响，才被打破。
穿着精致旗袍的女侍者端着托盘，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推门而入。
“打扰了。请问现在方便点餐了吗？”
她温和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难堪的沉默。
泷川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侍者递过来的烫金菜单。
“嗯，点餐吧。” 她翻开菜单，视线落在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菜名和图片上，仿佛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
沈独光也终于动了，他迈步走到泷川对面的位置坐下，动作从容，仿佛刚才那凝固的一幕从未发生。
他接过侍者递来的另一份菜单，修长的手指翻开扉页，目光沉静地落在那些龙飞凤舞的菜名上。
“沈先生有什么忌口或偏好吗？”侍者适时地询问，声音轻柔。
沈独光抬起头，目光却越过了侍者，落在了正低头专注看菜单的泷川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微垂的眼睫上停留了一瞬，才淡淡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
“没有。老板点吧。”
泷川闻言抬起头，正好撞进他看过来的目光里。那目光深邃依旧，方才那点不悦似乎已敛去，只剩下一种难以捉摸的平静。
她抿了抿唇，带着些讨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