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礼微没有再看苏笙茫然的脸,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踏上了那辆半旧的青帷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视线。
苏笙独自站在原地,水红色的衣衫像一面残破的旗帜。
他望着马车消失的尽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心底松动了一角。
我回去的时候,他不再问我是不是真的找到了那个变成女人的方法,而是给我讲了我不在阳城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
阳城一年一度的桃花会,是春日里最盛大的喧哗。
城东十里桃林,花开如海,甜腻的香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几乎要凝成实质。
游人如织,仕女裙裾翩跹,环佩叮当,才子折扇轻摇,吟哦酬唱,到处是衣香鬓影,笑语喧阗。
苏笙站在一株开得最盛的桃树下,却像置身于另一个冰冷的世界。
他最终还是来了。褪下了水红裙衫,换上了一身的天青色直裰。
宽大的袖口和衣摆,被风灌满,带来一种久违的自由感,头发只用一根最简单的青玉簪松松绾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拂过,扫在光洁的额角。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脂粉的修饰,露出了原本属于苏笙的绝美的轮廓。
这身装束,是王礼微临行前托人送来的。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备下的。
穿着它踏入这片花海人潮,四周投来的目光,带着好奇,研究,不再是嫌弃,鄙夷。他挺直脊背,走过人群,目光只死死盯着前方桃林深处那个熟悉的位置,是王礼防往年最爱流连的溪畔小亭,他想在这里遇到他。
苏笙的脚步却猛地钉在了原地。
视线穿透纷扬的花瓣,清晰地捕捉到亭中那一幕。
王礼防正微微侧着身,专注地看着他身旁的一个年轻男子,抬起手,极其自然地拂去那男子肩头飘落的一片桃花瓣。
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眼神专注而温暖,嘴角噙着苏笙从未见过的柔和笑意。
那男子微微仰起脸,似乎说了句什么,王礼防的笑意便更深了些,自然地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那男子的鼻尖。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暖流。
眼前绚烂的桃花,喧闹的人声,甚至整个世界的光影都在瞬间扭曲,只剩下那刺眼的一幕,一股冰冷的,带着腥甜的铁锈味猛地冲上喉咙。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齿缝里挤出。苏笙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凭着本能,像逃离瘟疫般,跌跌撞撞地想要冲出这片将他凌迟的花海!
一步,两步......
胸腔里翻江倒海,窒息般的痛苦攫住了他的咽喉。
可就在第三步即将踏出时,他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背对着那片甜蜜的溪畔小亭,僵立在灼灼桃花之下。
宽大的衣袍被骤然涌起的晚风吹得疯狂鼓荡,猎猎作响,发出悲鸣般的声响,那似乎是一种新生的诱惑。
暮色四合,风骤然变得急促而冰冷,卷起漫天粉白的花瓣,空气里甜腻的花香被尘土和雨前特有的土腥气取代。
要下雨了。
苏笙没有动,只有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纷乱飞舞的桃花瓣。
苏笙取下簪发的青玉簪子,似乎看到了王礼微替他梳发的样子,浓密的黑发瞬间失去了束缚,如同黑色的瀑布,被狂风吹得凌乱飞舞,遮住了他惨白的侧脸。
回过头去,明明四周都是人群,他却一个人慢慢的走着,显得与四周格格不入,分外孤独。
晚风吹拂,又是一个下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