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魂谷东南三百里,乃是一片终年被灰黑色阴雾笼罩的荒芜丘陵。此地草木不生,怪石嶙峋,地面上随处可见惨白色的兽骨与残破的兵甲碎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阴煞死气,寻常生灵在此待得久了,恐怕生机都会被动摇。
韩立抵达此地时,已是子时将近。阴风呼啸,卷动着灰雾,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名副其实的“泣魂”。他按照幽冥令的指引,来到一处阴气尤其浓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巨大地裂边缘。
地裂深不见底,只有更加浓郁的黑暗与刺骨的寒意从中涌出。此刻,地裂附近已然聚集了数十道身影,稀稀落落地分布着,彼此间保持着极大的警惕和距离。
这些“人”形态各异,有的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气息阴冷如尸;有的则面目狰狞,周身鬼气森森,显然是精怪鬼修之流;亦有少数几人如韩立一般,收敛了气息,看似与常人无异,但能来到此地,绝非善与之辈。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投向那地裂深处,等待着什么。
韩立寻了一处偏僻角落,默默站立,神识却悄然散开,谨慎地观察着四周。他感受到了数道不弱于元婴后期的强大气息隐匿在人群中,更有几道气息诡谲难测,让他都心生警惕。
“铛……”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悠远而沉闷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在每个人心神中响起。
子时三刻已到!
就在钟鸣响起的刹那,韩立手中的幽冥令骤然变得滚烫,散发出幽暗的光芒。与此同时,前方那巨大的地裂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开始如同潮水般涌动、旋转,最终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丈、缓缓旋转的黑色漩涡。漩涡之中,隐约可见点点幽光,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通道已开,持令者入!”一个沙哑缥缈、不分男女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霎时间,地裂边缘的道道身影化作各色遁光,毫不犹豫地投入那黑色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韩立也不再迟疑,周身青光一闪,护体灵光微微亮起,手持幽冥令,一步踏入了漩涡。
短暂的眩晕与空间传送感之后,双脚已然踏足实地。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与外界荒芜阴森的景象截然不同。
这是一条无比宽阔、仿佛没有尽头的古老街道。街道两旁,是风格各异的建筑,有悬挂着惨白灯笼的木质阁楼,有完全由黑色巨石垒砌的狰狞城堡,也有漂浮在半空、被幽绿鬼火环绕的水晶宫阙。天空中并非日月,而是一片永恒的暗紫色,无数散发着各色幽光的符文如同星辰般点缀其上,构成了坊市的“天幕”。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形态各异的修士、鬼物、妖魔穿梭其间,讨价还价之声、鉴定宝物之光、甚至偶尔传来的短促斗法轰鸣,交织成一曲奇异而混乱的交响乐。空气中混杂着阴气、煞气、药香、血腥味以及各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气息。
这里,便是九幽坊市!
韩立收敛心神,将自身气息维持在元婴中期水准,混入人流之中。他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的摊位和店铺,所见之物果然光怪陆离,许多都是外界难得一见的阴属性材料、鬼道法宝、甚至一些明显带着诅咒或不祥气息的古怪物品。
他的目标明确,首先是打探“虚空花”的消息。
他并未急于询问,而是如同一个寻常的逛市者,不紧不慢地行走,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捕捉着周围的交谈和信息。
半个时辰后,他走进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名为“百鬼阁”的大型店铺。店铺内客人不少,接待的伙计也并非人类,而是一种青面獠牙、却口吐人言的鬼物。
“客官需要些什么?”鬼物伙计咧开嘴,露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笑容。
韩立直接传音道:“贵店可有‘虚空花’,或相关消息?”
鬼物伙计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上下打量了韩立一番,才传音回道:“客官来的不巧。本阁前些时日确实收到过一株虚空花的委托拍卖,但就在昨日,已被一位贵客以高价提前定下了。”
韩立心中一沉,果然如此抢手!“可知定下之人是谁?或者,贵店是否还有库存或其他渠道?”
伙计摇了摇头:“定下之客身份保密,这是规矩。至于库存……虚空花这等奇物,可遇不可求,本阁目前确无第二株。客官若真急需,或可去坊市中心的‘无常拍卖行’碰碰运气,此次拍卖会的压轴之物据说颇为神秘,或许会有类似之物出现。不过,入场需验资,至少需具备百万上品灵石或等价宝物。”
无常拍卖行?百万上品灵石验资?
韩立眉头微皱。百万上品灵石对他而言并非拿不出,但也会伤筋动骨。而且,拍卖会上竞争,变数太大。
他谢过伙计,离开了百鬼阁,心中思忖。看来,直接购买虚空花的希望渺茫,或许只能寄希望于那场拍卖会了。
就在他沉吟之际,前方街道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身着统一黑色铠甲、气息森严的护卫,簇拥着一架由四头狰狞骨兽拉着的华贵车辇,缓缓行来。车辇周围笼罩着淡淡的黑雾,隔绝了神识探查,但其排场与护卫实力,无不彰显着车内之人身份尊贵。
周围的人群纷纷避让,议论声低低响起。
“是‘黑煞府’的人!”
“看这架势,难道是那位少府主亲至?”
“听说黑煞府最近在大量收购空间属性的灵材,不知为何……”
黑煞府?韩立心中一动,这是一个在北寒仙域乃至周边区域都势力庞大的鬼修宗门。他们也在收集空间材料?
他下意识地多看了那车辇几眼。然而,就在车辇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腰间储物镯中,那枚得自冰煞宗遗迹的幽冥令,竟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热!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感觉到,车辇内似乎有一道隐晦的目光,穿透黑雾,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虽然那目光一触即收,车辇也毫不停留地远去,但韩立的心却猛地提了起来!
被注意到了?是因为幽冥令?还是因为其他?
他立刻压下心中波澜,面色如常地混入人群,迅速离开了原地。无论原因为何,被此等势力注意到,绝非好事。
他决定先去那“无常拍卖行”看看情况。穿过数条熙攘的街道,一座气势恢宏、形似巨大骷髅头骨的建筑出现在眼前,正是无常拍卖行。入口处有强大的禁制波动,数名气息深厚的鬼修守卫核查着进入者的资格。
韩立正欲上前,眼角余光却瞥见拍卖行斜对面,有一间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小小店铺,店铺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牌子——“轮回杂货”。
轮回?!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在韩立脑海中炸响!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死死盯住了那块牌子。
是巧合?还是……
他强忍着立刻冲进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办正事。他走向拍卖行入口,缴纳了一笔不菲的灵石作为验资押金,换取了一面代表资格的黑色骨牌,被告知拍卖会将在三个时辰后举行。
收起骨牌,韩立的心却早已飞向了那间“轮回杂货”。他隐隐有种预感,这间看似破败的店铺,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重要。
他没有再犹豫,调整了一下呼吸,迈步走向了那间神秘的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