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太阳斜斜地挂在西边,把镇子里的柏油路烤得发亮。小杨背着书包,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十块钱,站在镇子东头的公交站牌下。这是他升入初中后的第一个周末,也是第一次独自从镇上回家。
站牌下的阴影里,几个抽烟的大人用浑浊的目光扫过她单薄的肩膀。小杨把书包带子紧了紧,低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鞋尖上有一块昨天摔跤时蹭上的泥点,像块丑陋的补丁。
小杨!突然有人喊她。是同班的小胖,他正站在马路对面,手里举着根快要化掉的冰棍。我妈让我去接你!他喊得很大声,引来了几个路人的侧目。小杨摇摇头,冲他摆了摆手。他知道小胖妈总爱说现在社会多危险,但她更知道,如果这次不自己走,以后可能永远都走不了这条二十里山路了。
最后一班公交车喷着黑烟开走了。小杨深吸一口气,把书包甩到胸前,拐进了那条通往村子的土路。路边的野菊花开得正旺,金黄色的花瓣在暮色里像一片片小太阳。他记得小时候,奶奶总爱采这些野菊花,晒干了泡茶喝,说能治咳嗽。
走过第三个弯道时,天突然暗了下来。风卷着枯叶在脚边打转,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小杨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他想起语文课上学过的走夜路,当时还觉得好笑,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喝。小杨猛地转身,看见一个黑影正从路边的树丛里钻出来。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黑影越来越近,是个穿着破旧棉袄的老头,手里拄着根木棍。
小伙子,天要黑了,我送你一程。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头。小杨想起妈妈教过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他后退一步,却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差点摔倒。
不用了!我认得路!他大声说,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这丫头,跟我家小孙女一个样。说着,他转身走进了路边的玉米地,只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小杨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消失在金黄色的玉米杆丛中,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她想起奶奶总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可为什么好人总是看起来那么可怕呢?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小杨终于看到了村口那盏昏黄的路灯。灯光下,几个孩子正在玩跳房子,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小杨加快脚步,书包里的课本随着她的奔跑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小杨!村口的老槐树下,奶奶正拄着拐杖等她。看见奶奶,小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奶奶什么也没问,只是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天晚上,小杨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突然觉得,那条走了无数次的回家路,原来可以这么长,这么远。十四岁的她,第一次在黑暗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就像那些在秋风中摇曳的野菊花,虽然渺小,却有着自己的颜色和芬芳。
奶奶,我以后每周都自己走回来。小杨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奶奶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好,好。我们家小杨长大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小杨的脸上,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那条蜿蜒的山路,看到了自己独自前行的身影。十四岁的归途,原来是一场成长的仪式,在黑暗中,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