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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龙在荒原上奔行,强劲的四肢踏起滚滚烟尘。风声在耳边呼啸,子虚的声音却清晰地穿透风噪,砸向身后被颠簸得脸色惨白的俘虏:“总部位置。”

俘虏仅剩的手臂死死抓住羽龙背部的鳞甲,防止自己被甩下去。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周围单调的焦褐色荒原上扫视,最终指向西北方一片隐约可见的、颜色更深的巨大阴影。“那边…往那边走…就快到了…” 他声音嘶哑,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恶毒的算计——快了,只要到了高塔,趁乱冲进去…里面有的是能碾死这两只蝼蚁的高手!

子虚勒动缰绳,羽龙顺从地转向。半个多小时后,一座巍峨的黑色高塔如同插入大地的巨剑,出现在地平线上。塔身由某种吸光的暗沉金属构成,在铅灰色的天穹下散发着冰冷、不祥的压迫感。塔顶似乎还有微弱的紫色光晕流转。

距离高塔尚有百米,子虚猛地勒住羽龙。巨大的生物顺从地停下脚步,喷着灼热的白气。子虚翻身跃下,拍了拍羽龙低下的头颅,声音低沉:“待命。” 他转向烟华,目光沉静,“我去探路,你看住他。”

烟华用力点头,眼神警惕地盯住俘虏,手中紧握着削尖的木棍:“明白!”

子虚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几个无声的腾跃便消失在嶙峋的巨石和枯死的灌木丛后。他选择了一棵靠近高塔、但仍在安全距离外的巨大枯树,幽灵般攀上树冠最高处。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俯瞰高塔入口附近的情况。两名穿着暗紫色制式皮甲、手持奇特长柄武器的守卫,如同雕塑般矗立在紧闭的金属大门两侧。

树下,烟华全神贯注地盯着俘虏,神经紧绷。俘虏蜷缩在羽龙脚边,垂着头,肩膀微微发抖,一副认命的可怜相。烟华不敢有丝毫松懈。然而,就在她视线被羽龙庞大的身躯稍微遮挡的一刹那——

“唔!”

脑后传来沉闷的重击!剧痛伴随着瞬间炸开的黑暗淹没了烟华所有的意识。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身体便软软地瘫倒下去。

“呵…蠢丫头!” 俘虏猛地抬起头,脸上哪还有半点可怜,只剩下扭曲的得意和狰狞的狂喜,“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蠢!非要跟来送死!”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仅剩的手臂撑着地面,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连滚带爬地朝着百米外那座象征着“安全”和“力量”的黑色高塔亡命狂奔!速度之快,完全不似重伤之人!

树冠上,子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冰冷的瞳孔中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直到俘虏的身影踉跄着冲到高塔紧闭的金属大门前,他才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滑下,回到昏迷的烟华身边。指尖幽蓝光芒一闪,点在少女颈侧。

“呃…” 烟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聚焦。她立刻摸向疼痛的后脑,随即想起了什么,惊恐地看向俘虏之前的位置——空无一人!

“俘虏!他跑了!” 烟华失声惊呼,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去追,“我们得抓住他!不然…”

“不必追了。” 子虚的声音平静地打断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他被抛弃了。两天前。他的身份卡被系统销毁,就是证据。回去,是自投罗网。”

烟华的动作僵住了,她看着子虚毫无表情的脸,又望向远处那座仿佛巨兽般蛰伏的高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与此同时,高塔之下。

“站住!什么人?!” 两名守卫被这突然从荒野里冲出来的、断臂重伤、穿着破烂紫袍的身影惊动,厉声呵斥,手中的长柄武器瞬间交叉,封锁了大门。

“滚开!让我进去!我是第七祭司!” 俘虏嘶吼着,仅剩的手臂试图拨开武器,脸上是混合着恐惧和疯狂的急切,“我有重要情报!快开门!”

守卫被他身上的紫袍和自称的祭司身份弄得有些迟疑,但看着他狼狈不堪、精神似乎也不太正常的样子,动作慢了一拍。俘虏抓住这瞬间的空隙,用尽最后力气,像一头蛮牛般从武器的缝隙中撞了过去,一头撞在冰冷的金属大门上!

“哐当!” 沉重的撞击声回荡。大门纹丝不动。俘虏被反震力撞得头晕眼花,瘫倒在地。

“抓住他!” 守卫反应过来,愤怒地扑上。

就在这时,塔内传来清晰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金属大门旁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小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考究深紫色长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像死狗一样喘息的俘虏,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哟?这不是我们‘英勇’的第七祭司大人吗?” 他的声音拖长,带着刺骨的凉意,“听说你带着‘尾之鳞片’小队去执行‘光荣’的净化任务,结果…就剩你自己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爬回来了?” 他蹲下身,凑近俘虏那张因屈辱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对了,忘了告诉你今天的晨会内容。有两个好消息哦。”

“第一,你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们,由于在追捕你们这群‘叛逆’的行动中表现出色,已经全员晋升了!职位嘛…自然都比你当初高那么一点点。”

俘虏的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瞪着对方。

阴鸷男人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残忍的愉悦:“第二个消息,就更‘振奋人心’了。伟大的神,耶梦加德,降下神谕:第七祭司能力平庸,渎职失责,导致珍贵‘礼物’流失…其‘恩赐’,当剥夺,转赐予更有价值之忠仆。” 他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轻轻拍了拍俘虏毫无血色的脸:“也就是说,你这个一事无成的废物,该把神赐的力量,乖乖交出来了。”

“不…不可能!你骗我!” 俘虏嘶声尖叫,仅剩的手臂徒劳地挥舞着。

阴鸷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残酷。“啪!” 他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咻!咻!咻!”

五条缠绕着紫色电弧的金属锁链如同毒蛇般从塔内阴影中激射而出!瞬间缠绕住俘虏的脖子、腰腹和仅剩的手臂、双腿!强大的电流瞬间麻痹了他所有的挣扎,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上,像一只待宰的蜘蛛。

“呃啊啊——!” 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俘虏。他明白了,这不是玩笑,不是惩罚,是神罚!他信仰的神,他奉献一切的组织,真的将他彻底抛弃、碾碎!

阴鸷男人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袍袖。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下,虚按在俘虏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掌心亮起刺目的紫光!

“呃…啊——!!!”

无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超越了人类承受极限的惨叫声猛地从俘虏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凄厉得如同灵魂被活生生撕裂!只见他胸口皮肉下,一团剧烈挣扎、不断变幻形态的紫色光球,正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硬生生地从他体内向外拉扯!每抽出一丝,都伴随着肌肉筋骨的痉挛和灵魂层面的剧痛!无数被他刻意遗忘的、或被狂热信仰美化的残酷记忆——那些被他亲手献祭的“礼物”绝望的眼神,那些被他下令屠杀的村庄的哭喊,那些被他视为荣耀的“净化”…此刻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伴随着抽离力量的剧痛,疯狂地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精神!

树冠上,子虚指尖幽蓝光芒微闪,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那足以刺穿耳膜的惨叫。烟华只看到俘虏在远处的地面上剧烈地抽搐、翻滚,却听不到具体声音,但仅仅是那扭曲的肢体动作和无声张大的、仿佛要撕裂嘴角的嘴巴,就足以让她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涌。

终于,那团挣扎不休、蕴含着奇异力量的紫色光球被完全抽离出来,悬浮在阴鸷男人的掌心,散发出妖异的光芒。而地上的俘虏,如同被抽走了脊椎的烂泥,彻底瘫软下去,眼神空洞涣散,嘴角流着涎水,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他的力量、他的身份、他的信仰…一切都被剥夺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和比死亡更深的绝望。

这时,那两名追击的守卫才气喘吁吁地赶到。

“大人!这叛逆…” 一名守卫看着地上不成人形的俘虏,有些迟疑地问。

阴鸷男人厌恶地瞥了一眼那堆“垃圾”,像弹掉一粒灰尘般随意地挥挥手:“杀?脏手。一个断臂、废掉能力、精神失常的垃圾,丢到野外喂沙鼠好了。”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温顺下来的紫色光球,嘴角重新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废物,就该待在废物的归宿里。”

“是!大人英明!” 两名守卫立刻谄媚地应声,脸上露出残忍而轻蔑的笑容。

两人像拖死狗一样,一人拽着俘虏的一条腿,将他拖向高塔后方那片更荒凉、更危险的流沙地带。俘虏的身体在粗糙的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毫无反应,空洞的眼睛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只剩下微弱而断续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烟华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那被拖走的渺小身影,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复仇的快意,但更多的是目睹一个生命被如此彻底摧毁所带来的、无法言说的寒意。

“看到了吗?” 子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这就是背叛信仰者的下场。也是他应得的终点。比死亡更深的绝望,才是对他最大的清算。”

随后两人上龙远去

羽龙载着子虚和烟华,并未真正远去。它在高塔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缘盘旋一圈,卷起沙尘,又无声地回到那片荒凉的空地。降落点,就在那堆被拖曳的痕迹尽头。

俘虏蜷缩在冰冷的沙地上,身体还在无意识地轻微抽搐。他仅剩的手臂无力地摊开着,沾满沙尘和干涸的血迹。当羽龙投下的阴影笼罩他时,他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望向那巨大的生物和它背上的身影。那双曾经燃烧着狂热、后来又填满恐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沉寂,失去了所有高光,仿佛两潭凝固的、深不见底的污水,映不出任何倒影。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整个人如同一具被抽走了灵魂、仅剩残破躯壳的傀儡。

子虚端坐龙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堆“残骸”,眼神淡漠如冰封的湖面。烟华却猛地从羽龙背上跳了下来,脚步沉重地踩在沙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她几步冲到俘虏面前,蹲下身,没有任何犹豫,扬起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狠狠扇在俘虏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脆响声在死寂的荒原上格外刺耳。俘虏的头被打得猛地一偏,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但他眼中依旧是一片死寂的茫然,甚至连疼痛的反射都迟钝了。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这就是你信仰的神给你的恩赐?!” 烟华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某种更深沉的悲怆而撕裂,她揪住俘虏破烂的衣领,强迫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自己燃烧着火焰的双眸,“这就是你抛弃人性、献祭无辜换来的结局?!一个被当成垃圾丢在野地里等死的废物?!”

俘虏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断续的气音:“…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我…什么…都没有了…连…死…都…不怕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彻底的虚无。

“啪!”

又是一记更重的耳光!烟华几乎是怒吼出来,声音震得俘虏空洞的眼珠都颤动了一下:“废物!懦夫!你脑子里除了你自己,还装得下别的东西吗?!只想着你自己得到力量!只想着你自己被抛弃!只想着你自己去死!那些被你亲手推进地狱的人呢?!那些还在等着我们去救的人呢?!”

她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破了俘虏那层麻木的、自怨自艾的壳。他死灰般的眼神剧烈地波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挣扎、碎裂。

烟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尖锐:“杀你?杀了你就能救回我的父母吗?杀了你就能救回阿土的父亲、小丫的哥哥、所有被你和你那狗屁神毁掉的家庭吗?!不能!你死了,除了让这世上少一坨垃圾,什么也改变不了!”

“那你要我怎样?!!” 俘虏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一直压抑的、混杂着绝望、痛苦、自我厌弃和无处发泄的愤怒,如同火山般猛地爆发出来!他用仅剩的手臂疯狂地捶打着地面,沙尘飞扬,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嚎哭,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得不成人形:“我还能做什么?!啊?!你看看我!!我他妈就是个废物!一只手没了!力量被抽走了!连条狗都不如的废物!!我还能做什么?!!”

他蜷缩起身体,将头深深埋进沙土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痛哭。那哭声里充满了被整个世界抛弃、被自己信仰背叛、被彻底否定存在价值的巨大绝望。

烟华看着他崩溃的样子,眼中的怒火并未熄灭,却沉淀下一种更为沉重的东西。她没有再动手,只是站起身,俯视着沙地上那团颤抖的、卑微的、如同蛆虫般的影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呜咽的风声:

“初代开拓者之王,奥古斯都,他带领的先民踏上这片大陆时,有什么力量?他们面对的是比死亡点恐怖百倍的未知荒兽,是比这铅灰天空更令人窒息的绝望!他们没有神赐的能力,只有手中的石矛和木盾,只有身边同伴的脊背!他们深入无人之境,每一步都可能倒下,成为荒野的养料!无数人战死了,埋骨他乡,连名字都没留下!但他们没有退缩!没有像你这样只会趴在地上哭喊着‘我能做什么’!他们用血肉,用尸骨,硬生生在这片地狱里,为我们这些后人,蹚出了一条活路,开辟出了能让人喘息的角落!”

她的声音在荒原上回荡,带着一种历史的悲壮和不容置疑的信念:

“他们用命换来的,不是让自己成为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为了让后来者能活下去!能活得更好!看看你现在!你只是失去了一只手臂,失去了那点可悲的力量!你的腿还在!你的脑子还在!你这条命还在!就觉得自己是废物了?就只想着一死了之了?!”

烟华指着俘虏,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

“要你怎样?好!我给你一个目标!一个你唯一能用来赎罪的目标!赶在神谕教团下一次‘献祭仪式’开始之前——”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冰冷而坚决,“——帮我,救出我的父母!救出所有被你们抓走的、孩子们的亲人!把他们活着带出来!”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刺向俘虏:

“这是你唯一能为自己这条烂命找到的意义!也是你唯一能偿还那些血债的机会!自己考虑吧!是继续在这里像条蛆虫一样烂掉,等着被沙鼠啃光骨头?还是像个男人一样,哪怕只剩下一只手,也要爬着去把被你推进火坑的人拉出来?!”

俘虏的哭声,在烟华的话语中,渐渐微弱下去。他埋在沙土里的头没有抬起,但捶打地面的那只手,却慢慢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沙砾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肩膀的颤抖没有停止,但那不再是纯粹的崩溃,而是夹杂着某种剧烈挣扎的痉挛。沙土沾染着他脸上的泪水和污垢,一片狼藉。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空地,只剩下风吹过沙砾的呜咽。

子虚依旧端坐龙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看到了俘虏攥紧的拳头,看到了那细微却代表着内心剧烈冲突的颤抖。他没有催促,只是如同磐石般沉默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沙地上那蜷缩的身影,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俘虏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支撑着地面,一点点地,将自己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身体从沙土里撑了起来。他抬起头,脸上沾满沙土和泪痕,眼睛红肿不堪,但那双空洞的眸子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一丝火星,在绝望的灰烬里重新燃起。

他没有看烟华,也没有看子虚。他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远方那座如同墓碑般矗立的黑色高塔,又迅速收回,仿佛被灼伤。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过了好几秒,那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才艰难地挤出:

“…第…第十八祭坛…仪式…三天后…午夜…在…核心…”

他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里…防御…最强…也…最…混乱…有…机会…” 他低下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仅剩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残破的身体,声音低得如同蚊蚋,“…我…带路…”

烟华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一丝。她看着地上那个虽然依旧狼狈不堪,但眼神中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被一种近乎自毁般的决绝所取代的身影,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让开了通往羽龙的路。

子虚的目光在俘虏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冷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澜。他轻轻拍了拍羽龙的脖颈。羽龙温顺地伏低了身体。

俘虏挣扎着,手脚并用地、极其狼狈地朝着羽龙爬去。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身体的摇晃,但他没有停下。当他终于颤抖着抓住羽龙垂下的缰绳,试图攀爬时,子虚低沉的声音才在风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

“上龙。时间不多了。”

羽龙在密林低掠,枝叶翻涌如墨绿色的波涛。俘虏(或许该称他为阿七了)蜷缩在龙背最后方,仅剩的手臂死死抓住鞍鞯,断臂处的布条在风中飘荡。他指了一个方向,声音嘶哑:“西北…我的安全屋…在断齿山坳里。”

子虚沉默地操控羽龙转向。穿过一片弥漫着腐叶气息的幽暗森林,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如同巨兽獠牙般陡峭的山峰耸立,山腰处依附着一座结构复杂、带着明显神谕教团风格的暗紫色石质建筑。然而此刻,这处本该隐秘的居所却喧闹异常。

山脚下停着五辆覆盖着厚重防雨帆布的货运驮兽车,车旁站着不下二十名全副武装的教团士兵。他们穿着统一的暗紫色镶黑边皮甲,手持闪烁着能量微光的长柄武器,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更刺眼的是,一队苦力正沿着陡峭的山路,如同蚂蚁搬家般,将一箱箱、一卷卷物品从建筑里搬出,源源不断地运向货车。吆喝声、驮兽的嘶鸣、物品碰撞的哐当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人…太多了…” 阿七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脸色比之前更白,“他们在清空我的地方…”

子虚锐利的目光扫过山势和建筑的布局,声音冷静:“有其他入口?暗道?”

阿七浑浊的眼珠急速转动,像在记忆的废墟里翻找。“后山!断崖那边!” 他猛地指向山峰背阴面,“那里…有个应急通道!直通…地下储藏室!”

羽龙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山峰背面嶙峋的乱石堆里,巨大的翅膀收起,完美地融入了阴影。三人迅速下龙。阿七踉跄着扑向一片长满茂密藤蔓和蕨类植物的岩壁。他仅存的手在湿滑的苔藓和根系间疯狂摸索,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垢,终于触到一个冰冷的金属凸起。

“找到了!” 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扳!

“嘎吱…咔哒…”

一阵沉闷的机括咬合声从山体内部传来。紧接着,面前一块布满青苔、看似浑然一体的巨大岩石,竟缓缓地向内凹陷、旋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陈腐灰尘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出。一道陡峭的、凿进山岩内部的石阶向下延伸,没入深沉的黑暗。

“快!” 子虚低喝,率先侧身钻入。烟华紧随其后,阿七最后挤进来,顺手拉动了洞壁内侧一个不起眼的拉杆。巨石再次无声地旋转合拢,将最后一丝天光隔绝在外。

通道内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子虚指尖亮起一点幽蓝的微光,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和布满水珠的粗糙岩壁。空气冰冷潮湿,台阶盘旋向下,走了约莫三分钟,前方隐约透出微弱的光线,并传来模糊的人声。

“…仔细点!犄角旮旯都别放过!那家伙肯定藏了东西!”

“…报告队长,主厅和卧室都翻遍了,没发现暗格…”

“…妈的,继续找!上面说了,一根有价值的毛都不能给他留下!”

声音来自头顶,隔着厚重的岩石和地板,显得有些沉闷。子虚示意停下,幽蓝光芒熄灭。三人如同融入黑暗的石像,静静聆听着上方杂乱的脚步声和翻箱倒柜的动静。

阿七指了指通道尽头一扇不起眼的、镶嵌在岩壁里的厚重木门,用气声道:“储藏室…就在这门后…上面…是我的主厅…”

子虚无声地点点头,示意阿七开门。阿七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推开沉重的木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门内是一个约莫三十平米的空间。墙壁是粗糙的山岩,地面铺着石板。几盏镶嵌在岩壁里的、散发着恒定柔和白光的晶石灯,照亮了室内的一切。

饶是子虚和烟华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微微动容。

储藏室里并非金银财宝,却堆满了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装备和物品!靠墙的武器架上,挂着几套保养得极好、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轻型护甲(显然不是制式装备),旁边立着几把造型奇特、能量回路复杂的非制式武器——一把带有折叠刀刃和钩索发射器的复合弩,一柄缠绕着导能线圈的短柄战锤。角落堆着成捆的、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绳索、攀岩爪钩、折叠帐篷。几个大箱子里塞满了各种瓶瓶罐罐:颜色诡异的药剂、标注着古怪符号的炼金粉末、成盒的金属零件。甚至还有一个工作台,上面散落着未完成的能量核心和小型机械装置。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皮革、金属和某种奇特草药混合的味道。

“这里…是我这些年…一点点攒下的‘私货’…” 阿七的声音带着苦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他快步走到一个靠墙的金属柜前,拉开抽屉,摸索片刻,掏出了三个不起眼的、材质似石非石的黑色指环。他将其中两个抛给子虚和烟华。“拿着!储物戒指,空间不大,每个大概能塞进去十件标准大小的物品…挑最紧要的拿!他们随时可能发现这里!”

烟华接过戒指,入手冰凉沉重。她立刻冲到武器架旁,目光快速扫过。她没有去碰那些花哨的武器,而是迅速抓起一件看起来最轻便、防护面积覆盖躯干和肩膀的暗灰色鳞甲背心,又抄起一把看起来最朴实无华、但刃口泛着寒光的短剑和一个插满飞刀的皮质腰带。戒指光芒微闪,装备消失。

子虚则目标明确。他走到一个标着危险符号的箱子前,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颗拳头大小、外壳布满凹槽的黑色金属球——高爆震荡弹。他毫不犹豫地收起一半。又从一个架子上取下三副带有过滤装置和夜视功能的呼吸面罩(显然是为毒气环境准备),两卷闪烁着能量隔绝符文的韧性金属丝(陷阱或警戒用),以及一个巴掌大小、布满复杂刻度的银色罗盘状仪器(空间干扰探测器?)。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并非塞入戒指 而是打开空间裂缝 将整个箱子都塞了进去。

阿七自己则戴上了第三枚戒指。他目标明确地扑向一个角落的箱子,里面是几套叠放整齐、材质特殊的深色便装(便于隐藏行动)。他抓起一套塞进戒指。又从一个抽屉里摸出几个小水晶瓶,里面是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液体——高效治疗药剂和能量补充剂。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一角,一个被布盖着的小东西上。他犹豫了一下,掀开布——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由暗紫色金属打造的、形似蜷缩蛇形的诡异徽章,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符文。阿七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恐惧、挣扎、还有一丝决绝。他咬了咬牙,迅速将那徽章塞进了戒指最深处。

“烟华!” 阿七突然低声喊道,从另一个箱子里扯出一件折叠好的、带着宽大兜帽的深灰色斗篷,材质轻薄却坚韧,表面有不易察觉的哑光涂层。“这个给你!防尘、防泼水、带基础的能量抗性!比你的叶子斗篷强!”

烟华一愣,没想到对方会主动给她东西,但还是迅速接过塞进戒指。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突然从他们头顶的地板传来!伴随着一个清晰的、带着不耐烦的吼声:“下面!储藏室!好像有动静!去个人看看那破门能不能打开!”

三人的动作瞬间凝固!空气仿佛冻结了!

冰冷的指令砸落,两枚不起眼的黑色储物戒在昏暗光线下划过弧线,精准落入烟华和阿七手中。“我去引开,快拿!”子虚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刃,不容置疑。他的目光扫过储藏室角落武器架上那杆造型奇特的晶石长矛——通体由某种剔透的白色晶体构成,内部却空空如也,没有镶嵌任何能量核心。

“那矛是废的!没连接能量回路,启动不了!”阿七急切地低吼,仅剩的手还在拼命往戒指里塞一个金属小盒。

子虚充耳不闻。他一把抄起沉重的晶石长矛,入手冰凉。下一瞬,他右臂衣衫下幽蓝与暗红的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光芒!两道截然不同的能量洪流,如同两条狂暴的怒龙,顺着手臂疯狂涌入矛身!

“嗡——咔咔!”

纯白的晶体矛杆内部,瞬间亮起无数道细密的裂痕状光路!幽蓝的能量如同最精密的冰线,强行在晶体内部构架出临时的能量通道;暗红的毁灭之力则如同滚烫的岩浆,蛮横地填充、灼烧着每一寸晶格!红与蓝的能量在矛身内疯狂对冲、缠绕,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和能量嘶鸣!矛尖处,原本光滑的晶体表面猛地凸起、延伸、凝聚!一道由纯粹红蓝能量交织而成的、扭曲不定却散发着恐怖高温与锋锐气息的矛刃瞬间成型!能量刃的边缘,空间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

“成了。”子虚感受着手中这柄临时魔改的、极不稳定的凶器传来的狂暴脉动,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抓紧时间!”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猛地撞开储藏室通往内部通道的木门,身影没入黑暗。

几乎就在他冲出的同时!

“咚!咚!咚!哐嚓!”

储藏室上方,连接主厅的地板处传来猛烈的劈砍声!厚重的木板瞬间被锋利的斧刃劈开一个大洞!木屑纷飞!洞口上方传来一个粗嘎、带着发现猎物般兴奋的吼叫:“老大!下面真有猫腻!有个暗门通道!我先下去探探!”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摩擦声迅速接近洞口。一个穿着暗紫色镶黑边皮甲、手持短柄战斧的教团士兵,毫不犹豫地从那破洞处跳了下来!

他落地还算沉稳,身体微蹲缓冲,战斧横在身前,警惕的目光第一时间扫向储藏室的门——那里是唯一的出口!

然而,就在他双脚沾地、重心尚未完全稳住的电光石火间!

“咻——!”

一道撕裂空气的尖啸从侧前方的黑暗通道中爆射而出!那并非能量光束,而是一根朴实无华的硬木长矛!矛身缠绕着令人心悸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能量流!

士兵的瞳孔骤然收缩!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挥斧格挡!只能凭借本能,勉强将沉重的战斧向身前一横!

“噗嗤!”

暗红缠绕的木矛带着恐怖的力量和速度,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黄油,轻易洞穿了金属斧面!矛尖余势不减,狠狠扎进士兵胸口皮甲下的血肉!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岩壁上!

“呃啊——!” 士兵发出短促的痛呼,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那根木矛竟像活物般,深深“钉”进了他的身体!更恐怖的是,矛身上缠绕的暗红能量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疯狂地顺着伤口钻入他的体内!

“不…不!” 绝望的嘶吼只持续了半秒。

“轰——!”

士兵的胸膛如同被塞进了一颗微型炸弹,由内而外地猛烈炸开!暗红的能量流化作无数条狂舞的荆棘,瞬间刺穿皮甲,撕裂血肉,喷溅出大量混合着内脏碎块的粘稠血浆!他整个人被炸得离地飞起,又重重摔落,像一袋被撕烂的破布,抽搐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刺鼻的血腥味和肉体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粘稠的血液顺着岩壁缓缓流下,在地面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暗红。

储藏室内,烟华和阿七被那恐怖的爆炸声和临死的惨嚎惊得动作一僵。烟华脸色发白,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手上的动作更快,将最后一卷符文金属丝塞进戒指。阿七则猛地将那个暗紫色蛇形徽章死死攥在手心,额头渗出冷汗,眼神充满了后怕和一种扭曲的快意——死的是教团的人!

通道深处,子虚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具迅速冷却的残破尸体,以及洞口上方因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杀戮而瞬间死寂的喧闹。他知道,短暂的混乱,就是队友唯一的机会。他握紧了手中那柄红蓝能量嘶鸣、晶体矛身布满裂纹的临时凶器,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退向储藏室方向的更深黑暗,等待着下一波扑来的猎犬。时间,在浓郁的血腥味中,滴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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