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星盘上,那处秩序过盛的星域红光渐浓,宛如一颗被过度打磨的宝石,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嬴云澈凝视着星盘影像——那是一个被透明结界包裹的星域,所有星球都呈完美的正圆形,轨道精准得如同钟表齿轮,连流云都沿着固定的轨迹飘动,生灵们穿着统一的服饰,动作整齐划一,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这地方……像个巨大的精密仪器。”风清洁看着影像中连走路都要踩着刻度的居民,忍不住咋舌,“连笑都要按规定的时辰,也太可怕了。”
苏璃调出该星域的资料,眉头越皱越紧:“资料显示这里叫‘琉璃界’,由一位名为‘律’的守护者统治。三千年前,琉璃界曾因混沌肆虐而险些覆灭,律以自身神魂为代价,布下‘天规结界’,彻底清除了混沌,却也让整个星域陷入了绝对的秩序。”
“绝对的秩序,就是另一种失衡。”嬴云澈握紧青铜令牌,星盘传来轻微的震颤,“那里的生灵,已经忘记了‘选择’是什么。”
星砂飞船穿过琉璃界的结界时,仿佛撞在一层冰凉的琉璃上。舷窗外,所有的色彩都被过滤成单调的青白二色,连星光都沿着笔直的线条流淌。地面上,士兵们穿着银白色的铠甲,手持刻满符文?长矛?,正一丝不苟地巡逻,他们的铠甲反射着冷光,连步伐的间距都分毫不差。
“外来者,止步。”一位领头的士兵拦在飞船前,声音毫无起伏,像机械合成的语调,“琉璃界有天规,未登记的飞行器,不得入内。”
嬴云澈走出飞船,平衡之力化作一道柔和的光带,轻轻绕过长矛:“我们是宇宙平衡的守护者,前来拜访律大人。”
士兵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影像中琉璃界生灵最接近“情绪”的反应:“律大人正在‘校准殿’修正星轨,尔等若要觐见,需先通过‘合规试炼’——在三个时辰内,按天规完成一百八十项礼仪,误差不得超过一息。”
“一百八十项?三个时辰?”伊恩挑眉,长枪在掌心转了个圈,“要是没按规矩来呢?”
“会被结界的净化之力抹去‘不合规’的部分。”士兵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上一个出错的,是三百年前试图笑出声的孩童,现在……他是广场上的一尊石雕。”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阿凡提轻抚胡须,突然指向不远处的广场:“你们看那尊石雕,孩子的嘴角还带着未完成的笑意。”
石雕立在广场中央,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松——这是琉璃界规定的“标准站姿”,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像一道突兀的裂痕,打破了绝对的对称。石雕底座刻着一行小字:“违规项:未时三刻,擅自展露愉悦。”
“连笑都成了错?”嬴云澈心中泛起一阵寒意,他想起秦始皇的话,“秩序过盛的根源,是太执着于‘完美’,忘了生命本就需要瑕疵。”
他们没有去参加“合规试炼”,而是循着星盘指引的能量波动,径直走向琉璃界的核心——校准殿。殿外的长廊由琉璃砌成,每一块砖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规则:“晨起需向东行百步,每步长三尺七寸”“饮食需用银勺,每口咀嚼三十三次”“说话不得超过七个字,语调需平稳无起伏”……
校准殿内,一位身着纯白长袍的男子正悬浮在半空,他面容俊美如雕塑,眼眸是纯粹的琉璃色,手中握着一把刻满刻度的“规尺”,正轻轻拨动着空中的星轨模型。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未回,声音清冷如冰:“违规闯入,按天规第三百七十六条,当废去一身力量,贬为星轨石。”
“律大人可知,你守护的不是琉璃界,是一座巨大的囚笼?”嬴云澈平静地开口,平衡之力在掌心化作一朵小小的火焰——那是澜海星烤鱼时的火苗,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律终于转身,规尺指向火焰,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混沌生于无序,无序源于放纵。三百年前,就是因为那孩子擅自欢笑,引动了潜藏的混沌余孽,才让三百个星球陷入混乱。秩序,是唯一的救赎。”
“可你看这火焰,”嬴云澈将火苗递到他面前,“它没有固定的形状,会随风摇晃,会忽明忽暗,可正是这份‘不规则’,才能烤熟食物,才能驱散寒冷。”他调出北斗星域的影像——机械族的钢甲上缠绕着有机族的藤蔓,能量在碰撞中迸发出温暖的火花,“绝对的秩序,就像把火焰锁进琉璃罩,看似完美,却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温度。”
风清洁突然指向殿外,那里不知何时跑来了一个小女孩,她偷偷藏在廊柱后,手里攥着一块彩色的石头——这在琉璃界是绝对的“违规品”,因为天规规定“所有物品需为纯色”。女孩看到嬴云澈手中的火焰,眼睛亮了起来,忍不住小声说:“它……会跳舞。”
律的规尺猛地指向女孩,声音骤冷:“违规持有杂色物,违规发声,拿下!”
士兵们立刻围了上去,女孩吓得抱紧石头,却倔强地不肯松手:“妈妈说,以前的星星会眨眼睛,云会变成小兔子,不是现在这样……冷冰冰的。”
嬴云澈挡在女孩身前,平衡之力化作一道光墙:“律大人,你怕的不是混沌,是‘失控’。可生命的美好,恰恰在于那些意料之外的温暖——就像北斗星域的争执里,藏着彼此妥协的温柔;就像澜海星的海雾里,藏着母子重逢的暖意。”
他将文明星盘的影像投射在殿内——有澜海星老渔民给孙子烤鱼的笑脸,有北斗星域钢核笨拙地学着给藤蔓浇水的模样,有嬴云澈自己在记忆回廊中接纳过往的释然……这些充满“瑕疵”的画面,在琉璃界冰冷的光线下,竟泛着奇异的温暖。
律的琉璃色眼眸中,第一次映出了动摇。他看着影像中那些“不合规”的笑容、拥抱、争执,手中的规尺微微颤抖——那是他三百年前失去的东西:在混沌中,战友为保护他而偏离“战术轨迹”的决绝;母亲临终前,打破“临终需言谢”的规矩,说的那句“妈妈爱你”。
“规则的意义,是守护,不是囚禁。”庞应天的声音沉稳如钟,“你布下天规结界,本是为了保护生灵,如今却让他们失去了生而为人的滋味,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失衡’?”
女孩趁机将彩色石头塞进律的手中,石头上还带着她的体温:“妈妈说,这是‘希望’的颜色。”
律握着石头,指尖传来的温度竟让他冰封的心泛起一丝涟漪。校准殿外,琉璃界的结界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缕带着烟火气的风钻了进来,吹得星轨模型微微晃动,却也让殿角的琉璃花,第一次开出了不规则的花瓣。
“或许……我错了三百年。”律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人的温度,他抬手收回规尺,“天规结界,从今日起,留一道缝。”
当众人离开校准殿时,女孩正蹲在结界的裂缝旁,看着外面飘来的第一片彩色的云,笑得像朵盛开的花。文明星盘上,琉璃界的红光渐渐褪去,化作柔和的青白交织的光芒——那是秩序与自由,终于找到了共生的节奏。
嬴云澈望着星盘上又开始闪烁的新光点,轻声道:“看来,我们的‘宇宙平衡课’,还得继续上下去。”
风清洁折扇一挥,率先跳上星砂飞船:“下一站去哪儿?我猜是个能让人放声大笑的地方!”
飞船冲破琉璃界的结界时,嬴云澈回头望了一眼——那道裂缝旁,律正笨拙地学着女孩的样子,伸手去接一片飘落的彩色云霞,他的嘴角,第一次有了名为“笑意”的弧度。
宇宙的平衡,从来不是笔直的星轨,是千万道裂痕里,透进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