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风行维修工作室的氛围有些异样。
上原凉子不再是那个一进门就哼着歌、元气满满擦拭前台的女孩。她常常对着预约本发呆，或者接着电话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最后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老板……”这天上午，她又挂断一个电话，转过头，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这已经是这周第七个临时取消预约的了。不是说再考虑考虑，就是已经找到别人了。以前从没这样过……”
陈风坐在工作台前，正用鹿皮仔细擦拭着一套精密的螺丝刀。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但眼神深处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思量。他放下工具，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
“知道原因吗？”他问，声音平静。
凉子犹豫了一下，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本地一个活跃的社区论坛：“我……我偶然看到的。有人在里面说我们坏话。”
陈风接过手机。屏幕上，几个帖子被顶得挺高：
“避雷风行维修！价格虚高，技术稀烂！”
“据说他家零件来路不明，修完没保障！”
“亲眼所见，修个冰箱收了天价，简直就是黑店！”
发帖人都是新注册的小号，言辞激烈却空洞，缺乏具体事例，但架不住刷帖的人多，下面还真有一些不明真相的网友在跟风质疑。
“这些人胡说八道！”凉子气鼓鼓的，“我们什么时候乱收费了？零件都是正规渠道的！”
陈风没说话，只是默默翻看着。树欲静而风不止。
下午，住在隔壁楼的王阿姨来取修好的电风扇，付钱时，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对陈风说：“小陈啊，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我听说啊，不光网上有人说，好像还有人在街坊邻里间传小话呢……你们年轻人做生意不容易，可得当心点。”
连平时对他们颇有好感的邻居都听到了风声，看来这波针对性的舆论，范围不小。
陈风谢过王阿姨，送她出门后，脸色沉静如水。他走到窗边，看着街道对面不远处那家挂着顺达维修招牌、门面比他们大得多的店铺。最近，那家店的客人似乎格外多。
“凉子，”陈风转身，语气果断，“把我们最近三个月所有维修单的存根、配件采购发票，全部找出来，仔细核对一遍。另外，从今天起，所有维修过程，特别是涉及核心部件更换的，尽量拍照留档。”
“老板，你怀疑是……”凉子不笨，立刻想到了对面。
“没有证据，先不乱猜。”陈风眼神锐利，“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先把我们自己的篱笆扎牢。”
然而，对方的攻势比想象的更快、更狠。
第二天上午，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一位头发花白、在社区内颇有名望的李老先生，在家人的搀扶下，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他手里小心翼翼捧着的，正是之前陈风帮他修复的那架家传古董座钟。更让人心头一紧的是，跟在李老先生身后的，是两位穿着挺括制服、表情严肃的市场监管管理局工作人员！
工作室内的空气瞬间仿佛凝固了。凉子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陈风！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李老先生将座钟重重放在工作台上，气得手指都在发抖，“这钟拿回去才三天！不仅停了，里面还多了奇怪的摩擦声！我老伴差点被吓出心脏病！你不是保证能够修的完好如初的吗？你这修的是什么？！是不是给我用了什么次品零件？或者就随便修修糊弄我啊！”
为首的市场监管人员约莫四十岁，姓周，他亮出证件，声音公式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是区市场监管管理部门的，接到这位李老先生报案，称你们工作室涉嫌使用假冒伪劣零配件，以次充好，侵害消费者权益。请你配合调查。”
这阵仗远比之前的流言和普通客户闹事要严重得多！一旦坐实，工作室面临的将是罚款、停业整顿，甚至吊销执照的风险！
凉子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几乎不敢呼吸，只能无助地看着陈风。
与此同时，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生面孔开始阴阳怪气地帮腔：
“啧啧，看着挺老实，原来这么黑啊！”
“现在这些维修店，真是没良心！”
“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不懂行的！”
煽风点火，意图再明显不过。
就在这时，社区居委会的孙主任也闻讯赶了过来，显然是有邻居通知了他。他看到市场监管的管理员，愣了一下，随即上前打招呼：“老周？你怎么过来了？”
老周看到孙主任，严肃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孙主任，我们接到关于这家工作室的举报，过来核实一下情况。”
孙主任看了眼脸色难看的李老先生，又看看面色平静但眼神凝重的陈风，以及桌上那架沉默的座钟，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他对陈风印象一直不错，觉得这年轻人踏实肯干，技术也好。
“老周，李老，”孙主任开口，试图缓和气氛，“小陈师傅在我们社区口碑一直挺好的，做事也规矩。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咱们先把情况弄清楚？”
李老先生正在气头上，哼了一声：“误会？孙主任，这钟现在就不对，有大问题！就是修完之后才有的！还能有什么误会？”
周同志也公事公办地说：“孙主任，我们既然来了，肯定要调查清楚。既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风身上。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陈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乱。他看向市场监管员和李老先生，态度不卑不亢：“周同志，李老先生，孙主任。我们风行维修工作室所有经营活动合法合规，配件均有正规采购渠道和票据。对于座钟出现的新问题，我感到很意外，但也愿意全力配合调查，澄清事实。”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提出解决方案：“口说无凭。我请求，当着各位的面，当场拆解这架座钟进行检查。如果是我们的维修问题或配件质量问题，我承担一切责任，接受任何处罚。但如果……是其他原因，也请各位还我们工作室一个清白，并追究诬告者的责任。”
当场拆解？在市场监管和社区主任面前？
李老先生愣了一下，老周和孙主任也交换了一个眼神。陈风这份坦荡和自信，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好！就当场拆！”李老先生正在气头上，一口答应，“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鬼！”
老周点了点头：“可以。我们全程监督。”
孙主任也表示：“我和老周做个见证。”
那几个混在人群中的生面孔互相使了个眼色，似乎没料到陈风会如此强硬地要求当场验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