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鳞的血珠坠入心火种时,发出细微的“嗤”声。
顾长青转身时,看见那暗红的液体在火光里凝成细链,顺着火种表面的纹路游走,像在给某种古老的符文填色。
“我儿死于无知之忠。”赤鳞的声音沙哑,像是锈了三十年的甲片突然被掰开,“他跪在天庙台阶下,说要替妖帝‘代天受罚’,结果被伪谕波抽干了魂魄。”他的指节扣住甲胄边缘,铁鳞打造的护腕勒出青白的印子,“后来我去收尸,他怀里还攥着半块天庙赐的‘忠魂玉’——那玉里刻的不是褒奖,是吸魂阵。”
心火种突然腾起三尺高的焰苗,原本暖黄的光里浮起几缕血纹。
顾长青注意到赤鳞的伤口不再流血了,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像是火种在反哺他。
系统光屏炸开猩红提示时,他耳尖微微一动——【“守灯护碑人”归位——反命程序第八层:99.9%】。
“这血不是效忠你。”赤鳞抬起染血的手,指腹轻轻碰了碰火种,“是效忠那盏灯。”他转身要走,甲胄摩擦声在空荡的引路司里格外清晰,走到门口又停住,“三日后天庙祭日,我会带裂隙守军在南墙凿洞。
他们总说妖兵是野兽,可野兽也知道...谁在烧真的火。“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时,引路司外忽然传来铜铃轻响。
血月祭司抱着青铜星盘跨进来,发间的银月坠子晃得顾长青眯起眼——她平时总裹着黑纱,此刻却褪了面纱,苍白的脸上还沾着星砂,“大人,星轨逆推完成了。”
她将星盘倒扣在桌上,二十八星宿的投影在虚空流转,最终聚成一个血色交点:“三日后卯时三刻,天庙‘伪谕波’会达到百年峰值。”她指尖划过交点,星轨突然扭曲成蛇形,“但那时‘噬运之兽’的命门也会随愿力抽取暴露——它吞了八百年愿力,肚子撑得太圆,连鳞甲缝隙都藏不住弱点。”
顾长青盯着星图里那个刺眼的红点,忽然笑出声。
他屈指弹了弹星盘边缘,震得星轨抖了抖:“他们选这天收割,却不知...”他的尾音压得很低,像在说给风听,“这也是我们点灯的最佳时机。”
“传令下去。”他转身走向地图架,抽出刻着万妖山脉络的骨片,“三日后,万妖出山。
不为攻城,不为杀将——“他的指尖重重按在天庙的位置,骨片裂开细纹,”为在天庙门前,立起第十座’心火灯塔‘。“
“大人!”
铁鳞的声音从门外撞进来。
这个跟了红月三十年的亲卫,此刻正单膝跪在青石板上,玄铁重剑横在脚边——他从前从不开口,连红月训他都只靠眼神交流。
顾长青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在吞咽什么,“我守先王三十年,未说一语。”他的声音像破了锈的钟,“如今愿为新律开口——请让我护灯塔至最后一刻。”
顾长青弯腰,从腰间解下枚泛着幽光的符纸。
那是他用幽冥鬼火重炼的“引路符”,符纹里还缠着半缕红月的狐毛:“你不是去送死。”他将符纸塞进铁鳞掌心,感受到对方掌心的老茧磨得手发痒,“是去告诉所有人:沉默的魂,也能点燃火。”
铁鳞捏紧符纸时,顾长青已经跃上了万妖山顶的高崖。
夜风卷着松涛灌进他的广袖,他闭目时,识海里的“天命阁”开始翻涌——那是系统在预演三日后的战局。
三十六种可能在眼前闪回。
前九种里,灯塔被伪谕波击碎,铁鳞的尸体挂在天庙旗杆上;第十三种,赤鳞的凿洞队被伏兵全歼,裂隙守军的血染红了护城河;第二十七种最惨,顾长青自己被噬运之兽的尾巴抽进岩浆,最后一眼只看见心火种在烟火里化作飞灰。
直到第七条路径。
他看见自己站在天庙废墟上,手里攥着完整的印玺。
心火种被按进地基的瞬间,噬运之兽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它肚子里塞着的愿力像星雨般洒落——有老妇求孙的愿,有书生求名的愿,有战死士兵求归乡的愿。
那些愿力撞碎了天庙的金瓦,照亮了跪在台阶下的凡人,他们举着火把,火光比灯塔还亮。
“不是靠力量赢。”顾长青睁开眼时,睫毛上凝了层薄霜,“是靠他们相信,火能照亮路。”
当夜,万妖山巅灯火通明。
顾长青站在新立的战碑前,碑身还沾着刻工的血——他坚持要让刻碑人用自己的血养碑,“血里有愿,碑才有魂”。
他摸出怀里的玉符,那枚用十万愿力凝练的“收债令”,在月光下泛着暖玉般的光。
当玉符被按进碑身凹槽时,整座山都震了震。
顾长青的识海里,“天命阁”的虚影突然暴涨,原本半凝实的楼阁开始往下落青瓦,阁内传来模糊的低语,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却又听不清内容。
更震撼的是那枚玉符。
原本只有半个的印玺轮廓突然一震,竟与碑上“顾长风”三字共鸣——那是顾长青前世的名字,他穿越时留在原主记忆里的碎片。
残碑上的字迹泛起金光,与玉符里的半枚印玺相扣,完整的印玺缓缓浮现,其上铭文流转如活物:“命可投资,道在逆行。”
山风突然大了。
顾长青伸手接住一片被火光映红的霜,抬头望向王都方向。
那里的天空还压着血云,但他看见云缝里漏下一线天光,像极了心火种里跳动的光。
“我回来,不是为了登神。”他对着风轻声说,声音被吹得散在夜空里,“是为了一把火,烧了那座假庙。”
话音未落,北方天际突然飘来一缕异香。
顾长青抽了抽鼻子,那是带着药香的丹火味,像极了...北域丹塔的九重丹炉。
他眯眼望去,只见极远处有九道红光若隐若现,似是丹炉的火被云遮住了,又像是在刻意隐藏什么。
他摸了摸腰间的印玺,嘴角勾起抹笑。该来的,都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