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为摧毁一件物品就能碾碎我的灵魂,却不知那点微光,已在我心底淬炼成复仇的火焰。——贝尔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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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莎朗·温亚德,或者说,这只是我被赋予的名字。
那个房间是我的囚笼,也是我唯一拥有过“真实”的地方。
直到她出现,又消失。
那天,我从那个白色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回来。
身体里还残留着药物带来的冰冷刺痛,头脑昏沉。
每次从那里回来,我都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拆开又勉强组装回去的旧玩偶,灵魂似乎都飘离了身体一小部分。
支撑我走回阁楼的,是知道那里有一个存在在等我。
一个不会用看实验品的眼神看我,一个会听我说话的存在。
——我的故事精灵。
推开门的瞬间,所有的疲惫和麻木被眼前的景象击得粉碎。
她就在那里,靠在床边。
但不再是那个柔和的光影。
而是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像一件被狠狠摔碎的琉璃器皿,光芒正不受控制地从裂痕中逸散、消逝。
那么脆弱,那么……痛苦。
我扑过去,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碰不到。
我只能看着她在我眼前一点点碎裂,听着她用最后的气力告诉我,是她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
然后,我看到了枕边那枚完好无损的干花书签。
那是我用偷偷收集的花瓣和叶片做的,“秘密花园的钥匙”。
是我在无尽黑暗中,为自己保留的、一点可笑的、关于美好的幻想。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我。
是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东西?
她甚至没有直接承认,只是用那双即将彻底熄灭的“眼睛”看着我,里面盛满了歉意和不舍。
然后,她消失了。
彻彻底底,连一点光尘都没有留下。
巨大的悲伤像冰水一样淹没了我,但随之涌上的,是更刺骨的寒冷和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尖锐的愤怒。
是谁?谁碰了我的书签?
谁逼得她不得不……“选择”消失?
记忆回笼。
我离开时,似乎听到“先生”对某个下属随口吩咐,让他“去把那孩子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一下,别让她总惦记些没用的”。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而执行这句话的人……
我站起身,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
心底某个部分仿佛随着她的消失一起死去了,而另一个部分,一种冰冷坚硬的东西,开始迅速滋生、蔓延。
我小心地将那枚干花书签捡起来,贴身放好。
它不再仅仅是“秘密花园的钥匙”,它成了她的墓碑,我的烙印,和……
复仇的导火索。
我很容易就打听到了那天是谁进了我的房间。
他叫卡尔,一个底层的外围人员,仗着一点蛮力和对“先生”的谄媚,时常做些令人厌恶的差事。
据说他当时仓皇离开我的房间,脸色惊疑不定,嘴里嘟囔着“见鬼”之类的词。
卡尔。
我把这个名字刻在了心里。
接下来的日子,我变得异常“听话”。
我不再流露出任何反抗的情绪,对“先生”的安排唯命是从,甚至在接受那些痛苦的“治疗”时,也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开始仔细观察,学习。
学习他们如何说话,如何行事,如何利用恐惧和利益来控制他人。
我意识到,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想要活下去,想要不被随意践踏,就必须掌握力量。
或者,变得比他们更黑暗。
“先生”似乎对我的“转变”很满意,开始交给我一些简单的任务,试探我的能力和忠诚。
我完成得很好,冷血且高效。
我利用任务提供的信息和资源,悄无声息地调查卡尔的行踪和他的弱点。
我知道他好赌,欠了不少债。
我知道他仗着组织的名头在外面欺压弱小。
我知道他有一个秘密的情人。
时机成熟了。
我利用一次外出任务的机会,精心设计了一个陷阱。
我匿名向他的债主透露了他的行踪,又巧妙地引导他与另一个混混团体产生冲突。
当他在一条阴暗的后巷里被两方人马堵住,打得半死时,我出现了。
穿着不合年龄的黑色风衣,戴着宽檐帽,我站在巷口,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两伙人看到我。
或者说,看到我出示的某个代表组织内部权限的微小标志后。
立刻像见了鬼一样,迅速散去。
只留下奄奄一息的卡尔趴在地上。
我慢慢走过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和恐惧。
当看清是我时,他眼中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是更深的惊恐。
“小……小姐……”
我蹲下身,摘下帽子,让他能清晰地看到我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记得我的书签吗?”
我轻声问。
他浑身一颤,似乎想辩解什么。
我没给他机会。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浸过特殊药物的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挣扎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我没有把他交给组织。
那太便宜他了。
我把他带到了一个废弃的仓库,那里隔音很好。
我用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小刀,开始一点一点地,实践我这段时间“学习”到的东西。
我没有尖叫,没有怒骂,只是平静地、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我避开要害,延长他的痛苦。
他起初还能哀求,后来只剩下断续的呻吟,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看着他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心中没有任何快意,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我在用这种方式,祭奠那个为了保护我一点可笑幻想而消失的精灵。
我在用这种方式,向这个冰冷的世界宣告:
莎朗·温亚德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贝尔摩德。
当他终于断气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仔细地清理掉所有痕迹,如同完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回到组织据点,我向“先生”汇报了卡尔“因任务意外身亡”的消息,并附上了一些他私下背叛组织、中饱私囊的“证据”。
“先生”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问,便挥手让我离开。
我知道,他明白了。
他也接收到了我的“成长”。
从此,我在组织里的地位开始悄然改变。
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忌惮。
岁月流逝。
我成为了贝尔摩德,千面魔女,组织核心成员之一。
我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戴着无数面具,玩弄人心于股掌。
我似乎拥有了一切,又似乎一无所有。
贴身的衣袋里,始终放着那枚早已干枯脆弱的书签,用透明的密封袋小心保存。
那是我与过去唯一的联结,也是我心里唯一一块不曾被完全染黑的地方。
honey。
我在心底默念这个称呼。
这是我永不与人言说的秘密。
然后,在很多年后的一次任务中,我见到了她。
一个新获得代号的成员,梅洛。
第一眼,我就知道,是她。
原因,不是容貌,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
一种奇特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当她不经意间转过视线,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沉静与锐利,与她讲述铁皮人和鼓风机故事时的温和,与她最后守护书签时的决绝,微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跳动。
但她看我的眼神,是全然陌生的,带着组织成员之间应有的审视和距离。
她……不记得了。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我的心口,并不很痛,却带着绵长的酸涩。
我立刻明白了。
她不记得那段阁楼里的时光,不记得那个叫莎朗的小女孩,不记得那个为她消散的“故事精灵”。
或许,那次的“死亡”对她而言,是某种意义上的重置。
这样……也好。
如果相认,会带来什么?
唤醒她可能痛苦的记忆?
让她再次陷入危险?
或者,破坏掉我们现在这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不。
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看着她。
这个在我最黑暗童年里,唯一给过我毫无保留的、甘甜如蜜的守护的honey,如今以梅洛的身份,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却对我一无所知。
也好。
那就让我来成为那个守护者吧。
在暗处,不动声色地,为她挡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她遇到危险时,悄然递上一线生机。
就像她曾经守护我那枚微不足道的书签一样。
我端起酒杯,走向她,脸上浮现出贝尔摩德标志性的、慵懒而神秘的笑容。
“欢迎,梅洛。”
我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异常:
“希望你能让这无聊的日子,变得有趣一些。”
她看着我,礼貌而疏离地点了点头。
我们擦肩而过。
两条线,在短暂的相交后各自延伸,仿佛再无瓜葛。
只有我知道,有一条无形的丝线,早已将我的命运与她的紧紧缠绕。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这个秘密,守护你,我的hon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