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青云宗坊市却并未因白日的惊天动地而彻底沉寂,反而有种异样的躁动在流淌。关于嘉年华的种种奇闻、关于叶辰的惨胜与羞辱、关于玄记的泼天富贵与接连霉运,成了无数酒肆茶楼中最炙手可热的谈资。
而此刻,通往坊市中心灵膳居的主道上,正上演着更为引人注目的一幕。
一辆绝非凡品的“座驾”,正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拉车的,并非寻常骏马或驯服灵兽,而是那头曾一拳震散叶辰剑气的铁背妖猿!此刻这头金丹妖猿收敛了凶戾之气,身上套着特制的、镶嵌着荧光苔纹路的皮挽具,它每一步踏出都沉稳如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隐性威慑力。
而它所牵引的“车”,更是令人瞠目结舌——那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用新鲜翠绿的翡翠碧玉瓜藤巧妙编织而成的敞篷“瓜篮”!瓜篮边缘,点缀着无数颗昨夜大放异彩的荧光菇,此刻它们散发着柔和而持久的森绿幽光,将瓜篮映照得如同移动的梦幻精灵座驾。篮内铺着厚实的雪白兽皮,舒适而保暖。
林玄与苏晚晴并肩坐于“瓜车”之上。
林玄换下了一身惯常的朴素衣袍,穿上了一袭用料考究、剪裁合体的墨青色长衫,外罩一件同色系的暗云纹斗篷,脸色虽仍有些许苍白,但在荧光菇幽绿光芒的映衬下,反而显得深邃难测,自有一股沉静气度。苏晚晴则是一身月白色的流仙裙,裙摆绣着淡淡的宁神花纹,清丽脱俗,与这奇特的座驾相映成趣,宛如林中仙姝。
铁头亲自在前方开路,几个精悍的伙计护卫在瓜车两侧。妖猿、瓜车、荧光、美人、俊郎…这组合实在太过奇特、太过招摇,瞬间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
“快看!那是…玄记的林老板!”
“我的天!用妖猿拉车?用瓜藤做轿?还镶着鬼火菇?这…这也太…”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不愧是玄记!”
“哇!好漂亮的车!像故事里的精灵车!” 有孩童睁大了眼睛,兴奋地指着,忍不住跟着跑了起来。
一时间,街道两侧围满了看热闹的修士和凡人指指点点,惊愕、好奇、羡慕、觉得有趣…种种目光交织。许多孩子更是嬉笑着追逐在瓜车后面,试图去摸那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车身。
这看似荒诞不羁、极尽招摇的行为,自然是林玄有意为之。灵膳居的鸿门宴,对方必然摆足了排场,试图在气势上压他一头。那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用这种市井、亲民却又带着强大底蕴(金丹妖猿拉车)的方式,高调赴宴!这既是示敌以强,展示肌肉与底气,更是向整个坊市宣告——玄记的根,在这些普通修士和凡人之中,民心所向!
效果立竿见影。
沿途,不少曾受益于玄记的散修、矿工认出了林玄,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林老板!苏姑娘!这是去赴宴啊?”
“林老板今日可真气派!”
“多谢林老板之前的解忧豆,俺老娘的心悸好多了!”
“玄记啥时候再出新货啊?俺们矿上的兄弟都等着呢!”
气氛热烈而融洽,与灵膳居顶楼那即将面对的、必然充满算计与冰冷的奢华宴会,形成了鲜明至极的对比。
苏晚晴微笑着向沿途打招呼的人颔首致意,略显紧绷的心神也在这种真挚的热情中稍稍放松。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林玄,他面色平静,目光缓缓扫过沿途的灯火和人群,仿佛要将这一切印入心中。
忽然,他微微侧过头,声音低沉,仅容她一人听见:“记住,晚晴。无论等会儿在那摘星阁里发生什么,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保持镇定。”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那灯火通明、高耸气派的灵膳居,语气带着一丝冷然的笃定:“我们的舞台,从来不在那看似高高在上的顶楼。而在这里,在这万千巷陌,在这些愿意为我们欢呼、与我们交易的人心里。”
苏晚晴心中一凛,随即重重点头,将这句话深深记下。是啊,玄记的立身之本,从来不是攀附权贵,而是这些最基础的认可与支持。
就在这时,天空中,原本就稀稀落落飘洒着的雪花,忽然变得密集了些。
一片片晶莹的雪花,从漆黑的夜幕中无声飘落,沾染在荧光菇森绿的光晕上,落在瓜藤翠绿的叶片上,落在行人的发梢肩头。
盛夏飞雪,这违背常理的异象,从嘉年华开始那日便持续至今,未曾停歇。此刻雪势加大,非但没有带来浪漫,反而平添了几分诡谲和压抑,仿佛在预示着某种更大的、无法抗拒的风暴正在天际酝酿积聚。
林玄抬起头,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夜幕,望向了那不可知的苍穹深处。
在他视线所及的上方,那无人得见的虚空之中,熔金荆棘缠绕的“天命反派”字幕幽然浮现,其上覆盖的冰霜,似乎比昨日又厚重、凝实了一分,散发着更加刺骨的寒意与绞杀意志。
雪花落于眉间,转瞬即化,留下一丝冰冷的湿意。
瓜车依旧在孩童的嬉笑追逐和路人的注目礼中,不紧不慢地驶向那灯火辉煌,却宛如巨兽张口以待的灵膳居。
风暴前的嬉闹,更显山雨欲来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