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伯那句“熬锅菌子汤…美死个人”,像带着钩子,把苏晚晴的心神全勾进了灶房。她手脚麻利,生火、烧水,将仅剩的一点风干兽骨敲碎丢进锅里熬煮高汤,又小心地切了些姜片、野葱头去腥增香。简陋的灶房里,很快弥漫开一股质朴却诱人的骨汤香气。
林玄则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颗珍贵的荧光菇孢子,连同包裹着它们的湿润腐殖质,移植到灵田最阴凉的角落——靠近墙角世界树幼苗根系阴影覆盖的地方。这里的土壤经过改良,温润中带着一丝凉意,腐殖质丰富,正是荧光菇理想的栖息地。他指尖萦绕着翠绿的世界树生机,极其轻柔地梳理着土壤的灵气脉络,为这几颗微小的星辰营造最舒适的摇篮。
“鲜!真鲜!”黄伯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吧嗒着旱烟,鼻子像风箱般翕动,贪婪地嗅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骨汤香气,浑浊的老眼眯成了一条缝,仿佛已经喝到了嘴里。
很快,一大盆热气腾腾、汤色奶白的菌子(实则是普通杂菌野菜)汤端上了院中那张破旧的木桌。汤里飘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黄伯毫不客气,也不用招呼,自己拿起木勺就舀了一大碗,呼呼吹着气,迫不及待地啜饮起来。
“嗯…火候差点意思,骨头里的髓油没全熬出来,水也加多了点…”黄伯咂摸着嘴,一边挑剔,一边又飞快地舀了第二勺,“不过这汤底子正!有股子‘土’的厚实劲儿,是块好料!”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灵田方向,尤其是那片新铺的改良土壤。
林玄和苏晚晴也盛了汤,陪着喝。汤味确实鲜美,带着山野的清新。但黄伯的注意力似乎不全在汤上。他喝了几口,放下碗,目光落在灵田角落那几颗刚刚安家、还看不出任何动静的孢子移植点上,仿佛能穿透土壤看到那微弱的荧光。
“菌子这东西啊,娇气。”黄伯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牛弹琴,“看着不起眼的小孢子,想让它长出来,发亮光,难!”他拿起烟杆,慢悠悠地装上新烟叶,“光有凉快地儿、烂叶子土还不够。缺一样东西。”
“缺什么?”林玄立刻追问。这老丈每次开口,必有玄机。
黄伯点燃烟锅,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白的烟雾,烟雾在夕阳下袅袅变幻:“缺‘熬’!”
“熬?”苏晚晴不解。
“对,熬!”黄伯用烟杆虚点着那锅汤,“就像这汤。好骨头,好水,也得文火慢熬,把骨头里的精气神儿、把水的温润劲儿,一点点‘熬’出来,融到一块儿,才出这口鲜。”他的目光又转向灵田角落,“种这发光的菌子,也一样。你给它好土,好地儿,还得给它‘熬’的环境。不是火烤,是心火熬,是灵气像熬汤一样,温温吞吞,绵绵不绝地‘煨’着它,让它自己慢慢吸,慢慢长,把那点‘光’从土气、水气里一点点‘熬’出来!急不得,一急,味儿就变了,光就散了!”
“文火慢熬…温吞绵长…”林玄咀嚼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他之前培育灵植,无论是“玄草”还是杂草,更多的是依靠世界树生机的强力催发和“林氏草木蕴灵手”的精细疏导,追求的是效率。而这荧光菇,似乎需要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温和持久的培育方式?就像煲汤,猛火煮沸容易,文火慢炖出真味却难。
“多谢黄老丈指点!”林玄诚心道谢。
黄伯摆摆手,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个熬汤的道理,又埋头呼噜呼噜喝起汤来,转眼间第二碗也见了底。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拍拍肚子,牵起拴在院外的老黄牛:“饱了!走了!苏丫头,下回熬汤记得多加点烂树根儿(腐木),那东西提味!”说完,吧嗒着旱烟,慢悠悠晃出了巷子。
“烂树根儿提味?”苏晚晴看着黄伯的背影,有些茫然。
林玄却眼神一亮:“腐木!对!荧光菇本就生于腐木!黄老丈是在暗示,除了灵气‘文火慢熬’,还需要富含腐朽木气的基质作为引子,才能真正激发其灵性!”他立刻行动起来,去院外收集了几块朽烂得恰到好处、布满菌丝的木块,小心地敲碎成细小的颗粒,均匀地混入移植孢子周围的土壤中。
接下来的日子,林玄彻底改变了策略。他不再追求对荧光菇孢子进行强力催发,而是将世界树反馈的磅礴生机,以一种极其柔和、如同涓涓细流般的方式,持续不断地、均匀地“煨”入那片小小的土壤。他指尖的翠绿灵力不再闪烁,而是化作一层薄薄温润的光晕,笼罩着孢子所在的区域,如同一个无形的温棚。这种持续输出对心神和灵力控制的要求极高,一天下来,饶是以林玄伪境巅峰的体魄,也感到精神疲惫。
苏晚晴则负责照料“玄草”和打理小院。改良后的土壤效果显着,“玄草”长势愈发喜人,叶片墨绿厚重,银线清晰稳定,散发出的药香醇厚悠长,眼看距离成熟已不远。这给了两人极大的信心。
墙角的世界树幼苗,七片玉叶上的熔金纹路,随着林玄这种“文火慢熬”式的持续输出,光芒越发璀璨凝练,如同流淌的液态黄金。那股蓄势待发的生机暖流,在持续而稳定的输出中,仿佛也得到了某种淬炼,变得更加精纯内敛。林玄丹田壁垒上的裂痕在暖流的冲刷下,不断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那道微弱的吸力,也日渐清晰。他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即将被注满的水囊,距离突破,只差最后那一丝契机!
然而,小院的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叶辰派来监视的眼睛,如同毒蛇般潜伏在暗处。
院墙外不远处的屋顶阴影里,一个瘦小精悍、如同猿猴般的身影,正屏息凝神地窥视着小院内的一切。此人外号“瘦猴”,是叶家培养的探子,擅长隐匿追踪。他将林玄每日“对着角落发呆”(实则是灵力煨养孢子)、苏晚晴照料“玄草”、以及墙角那株越发不凡的幼苗,都看得清清楚楚。
“天天对着那片破地发功?那株草…还有墙角那棵小树苗…绝对有古怪!”瘦猴眼中闪烁着贪婪和阴冷,“得想办法弄清楚!”他目光扫过小院简陋的防御——钉补的院门,几处看似随意的碎石堆(简易预警陷阱)。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弧度。
深夜,万籁俱寂。
瘦猴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落在院内。他脚步轻如狸猫,避开了林玄布置在明处的几处碎石预警。目标明确——直奔墙角那株在月光下流淌着熔金光芒的世界树幼苗!他本能地觉得,这株奇特的幼苗,才是林玄最大的秘密!
就在他距离世界树幼苗不足三步之遥时!
脚下,一块看似普通松软的泥土,猛地向下一塌!
“不好!”瘦猴反应极快,脚尖点地就想后撤!
但已经晚了!
塌陷的泥土下,并非深坑,而是瞬间弹起一张由坚韧藤蔓编织的、布满细小倒刺的简陋藤网!藤网上还涂抹着厚厚一层黏糊糊、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深绿色糊状物——正是苏晚晴用剩下的辣椒粉、臭气草粉末混合桐油和烂泥特制的“加强版老痰酸菜膏”!
噗!
藤网带着巨大的弹力,结结实实地将瘦猴上半身兜住!细小的倒刺瞬间划破他的夜行衣,刺入皮肉!更要命的是,那黏糊糊、辛辣刺鼻的“生化膏糊”糊了他满头满脸!
“呃啊——!”剧痛和突如其来的辛辣恶臭,让瘦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哼!眼睛瞬间被辣得泪水狂涌,火辣辣的疼!鼻子被那难以形容的恶臭灌满,胃里翻江倒海!黏糊糊的膏体糊住口鼻,让他几乎窒息!他想挣扎,藤蔓上的倒刺却越缠越紧!
这声压抑的惨哼和挣扎的窸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屋内,正盘膝而坐、以心神维持着“文火”煨养荧光菇孢子的林玄,猛地睁开双眼!世界树幼苗也瞬间传来强烈的警示意念!
“有人!”林玄眼神一厉,伪境巅峰的力量瞬间爆发,如同猎豹般无声无息地扑向门口!
与此同时,墙角那片被林玄以“文火”煨养了数日的土壤,在瘦猴闯入带来的混乱气息和世界树骤然爆发的警示意念双重刺激下——
啵!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泡破裂的声音响起。
一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如同星尘般的淡蓝色柔光,顽强地穿透了覆盖的薄薄腐殖质,在幽暗的墙角下,怯生生地亮了起来!
第一颗荧光菇,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与守护意志交织的夜晚,悄然萌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