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后院角落的草席上，林玄缓缓睁开眼。熹微的晨光透过气窗，落在他后背敷着的深绿色生肌草泥上。伤口处传来持续的、带着轻微麻痒感的清凉，疼痛几乎消散。他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有力。
意念沉入那片熟悉的生命连接。墙角的世界树嫩芽在微光中舒展着五片叶子，叶脉中流淌的玉色光泽温润饱满，仿佛最上等的翡翠。第五片叶子已经完全舒展开来，边缘那金属般的冷硬感更加明显，散发着稳固而坚韧的气息。最顶端，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翠绿凸起，正顽强地顶在嫩芽尖上——那是第六片叶的雏形，才刚刚萌动。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浑厚的清凉气息，如同涓涓细流，持续滋养着林玄的身体。他握了握拳，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奔涌的力量，远超从前。五感也变得异常敏锐，能听到隔壁济世堂前厅伙计搬动药材的细微声响，能分辨出空气中至少五种不同的草药气味。后背的伤口只剩下淡淡的痕迹，麻痒感也几乎消失。
“成了！第五片叶子稳了！”林玄眼中闪过喜色，低声对旁边正在小心打包精炼玉骨粉混合物的苏晚晴说，“‘伙伴’状态好得很！咱们该回去‘开张’了！”
苏晚晴看着林玄明显好转的气色和眼中重新燃起的亮光，也松了口气，将肥料包好：“家…还能回吗？”
“回！”林玄斩钉截铁，眼中锐光一闪，“叶辰砸了一次场子，难道还能天天蹲着？他不要脸面，青云宗还要！走，这次咱们卖点‘硬通货’！”
回到小院，倒塌的院门处，那块卡位的青石依旧沉默矗立。院墙豁口散落着碎砖，但墙角的世界树嫩芽安然无恙，五片半叶子（第五片完全舒展，第六片微小凸起）在微风中轻摇，散发的气息让小院的破败感被一种奇异的生机中和。
林玄小心翼翼地将那包珍贵的精炼玉骨粉混合物均匀撒在幼苗周围的改良土壤上。粉末融入黑土，幼苗顶端的微小凸起似乎微不可察地挺了挺，叶片的玉色光泽也更加内敛凝实。一股满足的意念传递过来。
他转身走向篱笆围起的小片灵田。几十株经过世界树微弱气息滋养的“杂草级”灵草长势正好。止血草叶片深绿肥厚，边缘暗红纹路清晰；宁神花淡蓝花朵小巧，散发着提神的清凉香气。
“就这些了！”林玄指着其中品相最好的十几株止血草和七八株宁神花，“原汁原味，效果说话！”
苏晚晴麻利地开始采摘，动作轻柔，尽量保持根茎叶的完整。林玄则用草绳将止血草七八株一束捆扎好，宁神花则三朵扎成一小捆。很快，一捆捆深绿色的止血草和一束束淡蓝色的宁神花整齐地码放在干净的藤筐里，散发着最原始的草木清香。
“出发！西街坊市，底层角落！”
西街坊市底层，喧嚣污浊一如既往。林玄在靠近污水沟的角落找到一小块勉强干燥的空地，借了块破木板垫地，将藤筐放下。掀开盖布，露出里面捆扎好的止血草和宁神花，在这色彩驳杂、气味浓烈的底层，显得格外朴素甚至不起眼。
“瞧一瞧，看一看！”林玄深吸一口混杂着各种怪味的空气，扯开嗓子吆喝起来，“上好的止血草！叶片肥厚药力足，止血化瘀效果好！野外必备！”
“新鲜的宁神花！香气醒脑，提神静气！修炼打坐、熬夜赶路就靠它！便宜实惠，效果实在！”
吆喝声淹没在嘈杂里，但“止血”、“提神”、“便宜”几个关键词还是吸引了几道目光。一个裤腿上沾着新鲜泥点、手背有几道刮痕的采药人凑了过来，拿起一捆止血草仔细端详叶片和根茎：“小兄弟，你这草…看着是比野地里的壮实点？怎么卖？”
“大哥好眼力！”林玄拿起那捆草，“咱这可是精心伺候的！药效比普通货强三成！一捆只要五文钱！够您用好几次！药铺里最差的止血散也得十文一小包吧？您自己捣碎了敷，省钱又管用！”
采药人掂量着草捆，又看看手背的伤，最终点点头：“成！来一捆！试试效果。” 掏出五枚铜钱。
旁边一个挑着沉重货担、眼带血丝的老汉被宁神花的清凉香气吸引，拿起一小捆闻了闻，疲惫的眼神似乎清亮了一点：“后生，这花…闻着是舒服。多少钱？”
“老丈，三文一小捆！挂床头，或者泡水喝都行！提神醒脑！”苏晚晴轻声回答，语气温和。
“三文…倒是不贵。”老汉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递过去。
有了开头，摊子前渐渐围拢了几个底层修士和苦力。林玄舌灿莲花，将“效果好”、“便宜”、“原生态自己用更划算”这三点反复强调。苏晚晴负责收钱递货，态度耐心。铜钱的叮当声虽然零星，却持续不断。林玄一边应付着砍价，一边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环境，肉体强化带来的警觉性让他时刻留意着潜在的麻烦。
就在林玄刚把一捆止血草卖给一个犹豫的年轻樵夫，接过三枚还带着体温的铜板时，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敌意的气息骤然降临！
拥挤的人群如同潮水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身着月白锦袍、背负长剑的叶辰缓步走来，俊朗的脸上布满寒霜，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最刺眼的是他头顶那四个金光流转、煌煌如日的大字——【天命之子（候选）】！那光芒带着高高在上的威压，瞬间刺痛了林玄的眼睛，也让他头顶的【天命反派】幽绿字幕微微波动。
叶辰的目光扫过林玄简陋的摊位，藤筐里捆扎整齐却显得廉价的止血草和宁神花，最后如同冰锥般钉在林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度不屑的弧度。
“哼！”一声清晰的冷哼，如同冰珠砸落石板，瞬间压低了周围的嘈杂。
叶辰无视了周围惊疑不定的目光，声音冰冷，带着审判的意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卑贱蝼蚁，也敢在此兜售这等污浊凡草，妄图鱼目混珠？简直玷污仙道清名，污染坊市之地！”
话音未落，他竟毫无征兆地抬脚！那只纤尘不染的锦缎云履灌注了炼气四层的灵力，带起一股锐利的劲风，狠狠地踹向垫在藤筐下的破木板！
这一脚若是落实，木板、藤筐连同里面的灵草，必然瞬间粉碎飞溅！
电光火石之间！
林玄瞳孔骤缩！叶辰的动作快如闪电，但他被世界树滋养得无比敏锐的五感和对危机的本能警觉，让他在叶辰抬脚的瞬间就捕捉到了轨迹！
硬挡？是找死！后退？只会让摊位被毁！
林玄的身体爆发出强化后的极限速度，不是后退，而是猛地向前一扑！目标精准无比——扑向站在摊位斜后方、一个穿着制式皮甲、腰挎长刀、正皱着眉看向叶辰的坊市护卫！
“大人！！！救命啊！！！！”林玄的惨嚎凄厉无比，瞬间撕裂了空气，带着十二万分的惊恐和委屈！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双臂死死抱住了那护卫猝不及防的大腿！
护卫正惊疑于叶辰的突然发难和那毫不掩饰的破坏意图，冷不防腿上一沉，一个身影已经抱了上来，凄厉的喊声震得他耳膜发麻。
“光天化日！坊市之内！有人要行凶砸摊啊！！扰乱秩序！杀人啦大人！！”林玄把脸埋在护卫的皮甲上，嚎得撕心裂肺，身体配合着瑟瑟发抖，将一个小贩面对强权欺凌的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
护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扑一嚎弄懵了一瞬，下意识按住了腰刀。周围的散修和苦力们也被这变故惊呆了，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和指指点点。
“干什么！”
“那仙师要砸摊？”
“太欺负人了吧！”
“护卫大人在这儿呢！”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叶辰那只僵在半空、离破木板不足一寸、鞋底劲风已吹起尘土的脚上，以及他脸上那副冰冷傲然、欲毁一切的表情。
叶辰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了！他脸上的冰冷瞬间被错愕和一种吞了苍蝇般的极度憋屈取代！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蝼蚁竟敢如此下作！竟敢抱住护卫的大腿告状？！
他堂堂青云宗内门弟子，未来的天命之子，在坊市底层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凡人污蔑成当街行凶、扰乱秩序的恶徒？！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放肆！”叶辰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凌厉如刀的目光扫向护卫，“放开他！此獠售卖伪劣凡草，惑乱人心！我乃青云宗叶辰，替天行道！尔等速速退开！”
护卫被叶辰的目光刺得一凛，青云宗的名头让他心头一紧。他低头看看死死抱着自己大腿、把脸埋在他皮甲上“瑟瑟发抖”的林玄，再看看叶辰那副盛气凌人、视规则如无物、意图毁摊的架势（那只脚还悬着呢！）……
一股火气蹭地上来了。他在这底层混了多年，最烦的就是这种仗势欺人、不把规矩当回事的主！这小子虽然嚎得夸张，但人家是交了钱、正儿八经摆摊卖东西的！你青云宗的就能当着老子的面，一脚把人饭碗踹了？
“替天行道？”护卫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硬气，他按住林玄的肩膀示意松开点，但并未推开，反而挺直腰板，手按刀柄迎向叶辰，“叶仙师，坊市有坊市的规矩！就算他卖的东西您看不上眼，自有坊市管事查验定夺！您这一脚下去，砸的是他的摊子，踩的可是咱们坊市的规矩！这么多人看着，您让小的如何交代？”
护卫的话掷地有声，点明规矩，抬出管事，点出围观压力。人群立刻嗡嗡议论起来，不满的目光如同针尖刺向叶辰。
“就是！凭什么砸摊子？”
“青云宗就能不讲理了？”
“人家卖点草药碍着谁了？”
“护卫大人说得对！”
几个买了草药的底层修士忍不住帮腔，尤其是那个采药人，声音洪亮。法不责众的心理和被叶辰那副“你们都是尘埃”的姿态激起的同仇敌忾，让他们暂时压下了对仙门的畏惧。
叶辰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顶门！被蝼蚁指责！被小小护卫顶撞！他胸中杀意沸腾，几乎要拔剑将眼前一切碾碎！然而，头顶的金字枷锁和青云宗的门规如同冰冷的海水浇下。众目睽睽之下，滥杀无辜？尤其还当着坊市护卫的面？这与“天命”背道而驰！
他强行压下几乎失控的灵力，悬在半空的那只脚，带着万般不甘和滔天的憋屈，极其僵硬地、缓缓地收了回来。
他死死地盯着抱着护卫大腿、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深处是“你奈我何”的戏谑）的林玄，又扫过那个按着刀柄、一脸公事公办的护卫，最后是那群窃窃私语、眼神复杂的围观者。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让他窒息的憋闷感堵在胸口。
“好…好得很！”叶辰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寒冰中挤出，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目光如同刮骨钢刀剐过林玄，“区区凡人蝼蚁，也配与我等修士争此蝇头小利？靠着这等下作伎俩苟活？林玄，你给我记着！”
他猛地一甩袍袖，仿佛要甩掉沾染的污秽，转身就走。那背影依旧孤傲，但步履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僵硬和狼狈。
“叶仙师慢走！下次需要止血草宁神花，给您优惠啊！”林玄松开护卫大腿，站起身，对着叶辰的背影热情地挥手，声音洪亮。
叶辰的背影明显踉跄了一下，消失得更快了。
护卫没好气地瞪了林玄一眼：“行了！人滚蛋了！你小子…嚎得是真要命！赶紧收拾，别挡道！”他嘴上嫌弃，眼底却掠过一丝解气的快意。
林玄笑嘻嘻地应着，转头对松了一口气的苏晚晴眨眨眼：“看，首席，咱这‘硬通货’还是有市场的！连‘天命之子’都忍不住来‘视察’了！”
苏晚晴看着他，又看看藤筐里安然无恙的止血草和宁神花，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忍不住也露出一丝笑意，但那笑容里，仍带着对叶辰最后那句刻骨恨意的深深忧虑。
林玄弯腰去扶正藤筐。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筐沿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倏然从指尖窜入体内，直抵丹田！那缕气旋猛地一颤，贪婪地吸收着这股暖流，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一丝！一股远超之前的沛然力量感瞬间充盈四肢百骸，五感在这一刻也变得更加敏锐，他甚至能清晰捕捉到远处一只苍蝇振翅的微弱声响！
意念深处，墙角的世界树嫩芽传来一阵欢欣的悸动。顶端那个微小的翠绿凸起（第六叶雏形），似乎在这股由化解危机和叶辰憋屈退走带来的无形“养分”滋养下，变得更加凝实、饱满了一分！反馈而来的清凉气息，也带上了一丝更加蓬勃的生机！
林玄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皮肤下仿佛有微弱的力量在奔流。他抬起头，望向叶辰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冷冽锋芒的弧度。
“区区凡人蝼蚁？”他无声地嗤笑，意念扫过自己头顶那片虚空，【天命反派】的幽绿字幕幽幽悬浮。
“反派卖个草也犯法？走着瞧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