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了,而辣条雨还在下。
我站在市政大楼的天台上,机械地捡着地上的包装袋。
小七最爱玩这个,它总把袋子咬得哗啦响,然后得意地甩着尾巴等我夸。
“新新。”
老妈在背后喊我,我没回头,手指碰到包装袋上的油渍,黏糊糊的,然后脚底突然踩到个圆滚滚的东西,差点滑一跤。
低头看是个毛线球,红色的,缠着几根蓝色猫毛。
小七总把它当足球踢,有次还滚进了老爸的实验数据堆里……
膝盖突然就软了。
我跪在地上,那个毛线球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
喉咙里冒出个声音,我自己都认不出来,跟受伤的野兽一样呜咽。
眼泪砸在毛线球上,蓝色猫毛粘在我手背,怎么甩都甩不掉。
蒋烨默默地来到我旁边,他掏出瑞士军刀,在毛线球上刻着什么,刀刃割到手指都没停。
血珠渗进毛线里,跟蓝色猫毛混在一起。
“爪印。”
他闷闷地说,把刻好的毛线球塞给我。
我攥得太紧,毛线里的钢针扎进掌心,仍然不觉得疼。
老爸在检修天台的信号塔,瘸腿的眼镜滑到鼻尖。
他摘下眼镜,用辣条包装的锡纸缠住断腿,动作缓慢。
老妈提着抗体制剂的箱子走过来,箱子上还沾着小七的红色爪印。
“让让。”
她踢开我脚边的空水瓶,把制剂倒进供水系统。
倒液体的姿势跟往汤锅里撒盐一样,手腕抖了几下。
直升机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抬头看,机身上刻有tS-7的标志。
老爸喊了声什么,声音被螺旋桨声盖住了。
他指着楼顶的水箱,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
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扒着水箱玻璃往里看。
我看到了什么?
蒋烨的脸竟然浮在淡红色的液体里,苍白得像纸,嘴角还挂着那副欠揍的笑。
水箱连着几十根管子,延伸向全城的供水系统。
“哥?”
我拍打玻璃,手心硌到裤兜里的硬物,是那个zippo打火机,铰链处新鲜的刻痕摸着还扎手。
老妈一把推开我,药剂瓶怼进供水口。
“浓度够了。”
她说着拧开阀门,全城的管道突然“轰隆”响起来。
蒋烨的声音从广播里断断续续传出来:“保存……活体载体……”每个字都带着水泡音。
我攥着zippo蹲下来,心里忽然想着小七肯定没死,它那么机灵,说不定早溜进哪个通风管道了。
昨天它还……它明明……
直升机降落的狂风掀起满地的包装袋,红的黄的飞舞着,像小七最爱追的蝴蝶。
老爸一瘸一拐地去接应,老妈则伸手揉了揉我头发,手法跟撸猫一样。
“走了。”她轻声说。
直升机卷起的狂风立刻把她的声音吹散了。
我握着zippo跟上去,手指摸到铰链处那个新刻的痕迹,一个歪歪扭扭的“妈”字,刻痕里还沾着辣条油。
控制室的门卡住了,老爸用瘸腿使劲踹了三下才踹开。
里面冷得像冰窖,培养舱的玻璃上结着霜,蒋烨漂在里面,皮肤已经半透明了,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淡红色液体。
“最终阶段”的指示灯亮得刺眼,老妈扑到操作台前,指甲抠进台面缝隙,那儿刻着一行歪七扭八的字:“抗体=载体”。
“这兔崽子……”老妈的声音哽住了。
她扯开操作台衬垫,从里面揪出块烧焦的牛仔布,是蒋烨上次回家穿的那条裤子上的。
直升机在窗外悬停,绳索“啪”地甩在控制台边。
穿防护服的人冲我们喊话,声音被螺旋桨声切得支离破碎:“……立即撤离……最后机会……”
老爸没搭理他们。
他瘸着腿绕到培养舱后面检查电路,眼镜片上全是雾气。
有滴水珠顺着镜腿滑下来,滴在电路板上“滋啦”一声,整个控制室的灯都暗了暗。
广播突然响起来,蒋烨的声音混着水泡音:“妈……汤要熬干了……”
奇怪的是,背景音里高压锅的“噗噗”声跟家里那个老古董一模一样。
我怀里的抗体制剂开始变得滚烫,低头一看,玻璃瓶上多出个猫爪印。
“小七……”我死死抱住瓶子,指节发白,“它回来喝药了……”
老妈一把掰开我的手指,她动作很粗鲁,但手掌在发抖,试了几次才把药剂瓶抢过去。
“松手!”
她吼得声音都劈叉了,眼圈红得像抹了辣条油。
蒋烨的身体在培养舱里抽搐了一下,全城的排水系统就在这时“轰隆”启动了,水管震动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老妈手里的药剂瓶“当啷”掉在操作台上,液体汩汩地流进了排水槽。
“不!”
我扑过去想拦住,被老爸一把拽住后领。
他瘸腿站不稳,我俩一起摔在地上。
直升机上的人又喊了句什么,绳索在我们头顶晃来晃去。
老妈站在排水槽前没动,淡红色的液体流经她脚边,映得战术靴像浸了血。
操作台上的猫爪印忽然亮了起来,泛着蓝光。
我兜里的zippo变得滚烫,烫得大腿生疼。
老爸松开我的衣领,从兜里掏出那本工作手册。
夹着蓝色猫毛的那页自己翻开了,毛发在无风的情况下轻轻颤动着。
“小七!”
我伸手去摸,老爸却合上了册子,瘸着腿走向直升机。
老妈还站在排水槽前。
她弯腰捡起空药剂瓶,转身往我怀里一塞:“拿着。”
瓶身上那个猫爪印挨着我的手心,热乎乎的。
直升机螺旋桨的风把老妈的短发吹得乱七八糟,有几根头发黏在嘴角,像小七的胡须。
“快上去。”
她推了我一把,然后拽过安全绳往我腰上缠,手指翻飞打了个活结。
此时老爸已经坐在机舱里了,他把那本工作手册塞给驾驶员,夹着蓝毛的那页露在外面。
驾驶员低头看了眼,奇怪地“咦”了一声。
那撮蓝毛在手册上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吹着。
我扒着舱门回头看,蒋烨的培养舱开始注水,液体呈现出熟悉的辣条油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