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如踏进书房时,烛火被晚风卷得晃了晃。他扯了扯领结,将一身寒气卸在椅上,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攥紧的力道,沉默半晌,终是抬眼问管家:“少奶奶那边,病好些了吗?”
管家垂着手回话:“没敢去叨扰少奶奶,只听恋儿姑娘说,身子已好多了。”
陈先如松了口气,指节又叩了叩桌面,语气沉下来:“往后多派两个护院守在那边院外,别让人再去滋扰。她院里缺什么、要什么,你亲自去问,按日给送过去——吃的用的,都拣好的备着,别委屈了她。”
“是。”
陈先如又道:“只是狗子还没找到,他卷走的那些钱财,怕是难追回来了。”
管家没吱声。
“我派了人在城内外都找遍了,就连他没去过的赌坊、客栈都问了,半点踪迹没有。”他语气里带了些无奈,“这混小子说不定蹲哪去了,能不能活着,现在都没准。”
管家回应道:“咱们早知道他好赌,但真没想到竟坏了如此地步!不仅和外人盗了自家铺子,还把少奶奶的家底卷跑了,把二老爷也活活气死了!唉!”
“家门不幸啊!”陈先如叹道。
“少爷也别烦,找不到也别强求,财去人安!”
“话是这么说,可那毕竟是少奶奶爹娘留下的家底,是她的念想,就这么没了,我总觉得对不住她。”
管家忙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得又缓又妥帖:“老爷您别往心里去!就算真找不回,往后您多疼着少奶奶、多补偿些,也是一样的。再说了,少奶奶是陈家明媒正娶的主母,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家业进项,本就有她的一份,哪分什么你的我的?您心里装着她,比啥都强。”
陈先如听着这话,眉头舒展了些,抬眼瞧了瞧管家,终是摆了摆手:“你说得在理,等这两日忙完了,我去哄她回来。——行了,天晚了。我今夜就在书房睡下了,还有一些文件要赶。”
管家刚转身要走,脚步却猛然顿住——似是想起什么要紧事,又折了回来,躬着身低声道:“对了少爷,还有件事得跟您提一句:这两日亲家老爷(陈万富)总早出晚归的,问起去做什么也只说‘出门转转’,没细说。方才听门房说,好像见他跟几个做皮草生意的商人碰过面,似是想在咱们这儿盘个铺子,做皮草的买卖。”
陈先如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指尖在砚台上轻轻蘸了墨,眉头悄悄蹙了起来:陈万富历来做的是盐业生意,靠这行当稳赚了几十年,如今刚到这儿没几日,竟又盯上了皮草买卖——这人啊,真是个闲不住的生意精,眼里仿佛就没有不能做的行当,只要瞅着有几分利,立马就能动起心思。
陈先如声音听不出情绪:“知道了。他要做什么生意是他的事,没主动找我,咱们就别多问,也别往外传。”
管家点头应下,想走又停下,陈先如的眉头重新皱起:“管家还有事?”
“少爷……我昨日傍晚给亲家老爷送新做的棉袍,就瞧见亲家老爷正扒着门帘缝,手攥着帘角,眼睛直勾勾盯着后院,那会儿念姝姑娘正在院里扫落叶呢,我怕惊动了他,没敢上前,悄悄退走了。”
陈先如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指尖在砚台上磕出轻响,墨汁溅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他盯着那团墨迹沉默片刻,指节不自觉收紧,声音里藏着压不住的嫌恶:“这老东西……半截身子埋黄土了,还改不了这德性。”话落又顿了顿,语气沉下来多了几分考量,“明日跟念姝提个醒,没事别往后院月亮门附近去——真要是闹出什么闲话,丢的是两家人的脸面,反倒难收场。你时常留留神,盯着点动静,别让念姝出什么事。”
管家连忙应下:“是。”
脚步声轻悄悄退出门外,书房门“咔嗒”一声合严。陈先如望着宣纸上那团晕开的墨,指尖无意识地抵了抵眉心,窗外的风卷着寒意,竟比方才更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