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升的太阳刺破云海,万丈光芒便在瞬间把读书台给照得亮堂。
云琅来得很早,天未明时,就在这里等着。
她是来等冯参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站在这里看了一场日出,才知道为什么栖梧山庄建在这里。
这里的朝阳永远耀眼。
那是一个母亲爱女儿的心呀!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
云琅正沉醉于日出云海,听得有人吟了这么一句,回头看向已站在身侧的冯参。
他一身浅灰色丝质长袍,在早晨的微风里,昂首挺胸,远望云海,倒是有几分出尘脱俗的方外高士之感。
但很快,云琅又笑了。
“姑父,你读书多,云琅请教一个问题。姑父且看,”云琅指了指那读书台边上随晨风摇动的树叶。
“风吹树叶动,到底是风动,还是树叶动,姑父可有解?”
冯参每天日出之时,都会来这里读书,这是他的习惯,只要打听一下,不难知道。
所以,刚才看到云琅站在这里,冯参倒也不意外。
到底还是个不死心的丫头。
“佛家上说,这叫心动!”冯参答道。
“我问的是姑父。”云琅回过头来看着他,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眼睛亮闪闪的,像是那万道光芒里的一道金光。
“四公主这么聪明,不是应该知道我的答案吗?”
云琅点点头。
“姑父,我昨晚临睡之前,想了想姑父的话,还是有一句不吐不快。
我此番来见姑父,与姑父是不是端王府的女婿关系不大,甚至你有没有这个身份都不重要。
当然,姑父可能不信,但没关系,话我得说。感谢姑父昨日的教诲,云琅在此告别!”
云琅朝她行了一礼,冯参赶紧还了一礼,人家到底还是公主。
看着云琅远去,直到对方被树叶遮挡看不到了,却传来两句吟诗:“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
这是他之前吟那两句诗的后两句。原诗的意思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丫头好像已经看穿了他的心事。
“夫君在想什么?”
朝阳郡主亲自送了茶饮和点心过来,到底是怕读书的夫君给饿着。
“就是刚刚......好像找到了知音。”
“四公主?”
朝阳来时,只听到了那两句诗,并不知道前面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冯参点点头。
“能让夫君看得上的人,亦是难得。被称为知音,这可是头一回。四公主也不过十几岁......对了,听说她送了不少书给夫君,你们聊了什么?”
冯参拉起朝阳的手来,成婚二十多年,冯参待朝阳一如从前的温柔。
他们的孩子都成家了,孙儿都有了,已算是一起走过半生。
冯参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朝阳的手,手指有些凉,他便替她捂在掌心里。
“为吴王?”朝阳到底还是了解自己夫君的。
冯参不是个庸人,若是,她当年也看不上。
正是因为知道不是,这二十几年陪她在这栖梧山庄里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不受京城那些规矩和人际关系所累,倒是自在。
但她也知道,自己这位夫君是有抱负的,只是没有遇到一个合适的人,或者是合适的机会。
“从前,我答应过你,也答应过岳母,不涉官场,不入仕途,不给妻儿招来祸事,也不牵连端王府。如今,我确实也没有改变想法。只是......”
“只是你终究是有遗憾的,对吗?”
冯参点点头。
“那你,是看好吴王?”
冯参摇摇头。
“那是其他哪位皇子?”
冯参再摇摇头。
朝阳反握住了冯参的手,“夫君,到底是我委屈了你。你若没有娶我,以你的才华,足以为一国之相。”
“郡主!可别这么说。我确实无心官场,志不在做多大官。只是男人嘛,读了那么多书,心中难免是有些想法的,也想用自己的想法去改变那些别人以为改变不了的东西。”
“夫君,想做就去做吧。母妃那边,我会去跟她说的。”
冯参有些意外地看着朝阳,朝阳叹了口气,“昨天,长公主跟我聊了许多。论身份尊贵,恐怕这大乾朝也没有几个女人比长公主更尊贵。
但身份尊贵有什么用,她连自己孙子的位置都护不住。
四公主的经历我也多少知道一些,她想为自己寻一个靠山,这也无可厚非。
虽说如今蒋驸马正得圣心,但战争总会结束的,看看现在的付家就知道。”
“长公主心情不好,你就多留她住几日。至于说四公主,她恐怕不只是为自己寻一个靠山那么简单。不过,此事暂不论,路还长着,且看看吧......”
定州。
贺战已经从长鲸岛回来,不只找到了楚昆,还拿到了楚昆的口供。
但因为这份口供,贺战也答应了放过楚家父女,且当他们是死在了那一战里。
蒋安澜打量着贺战有一会儿,贺战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这件事,我没有先跟你商量,如果后续有什么麻烦,我会一力承担。”
“你真看上楚听云了?”
也不怪蒋安澜会这么想,谁叫他之前说什么‘一见钟情’,而且后来又救走了楚听云,现在又要放过楚家父女。
“我像那么公私不分的人吗?”贺战不服。
“你像!”蒋安澜直接甩了两个字给他。
“不是,我这么做,也有我的考量。楚昆如今已是个废人,别说是当海寇了,恐怕连站起来都是奢望。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至于楚听云,身边倒是有几人,但也不多了。她毕竟跟楚昆还有其他那些海寇还是不一样的。这一次,她好歹也算是帮了忙。”
“你管她那样做叫帮忙?我看你是读书读得脑子坏掉了。
就因为她,因为你,你知道这一次咱们死了多少人吗?还是说,你贺大人的命就金贵,我那些士兵的命就不值钱?”
蒋安澜是真的动了肝火。
“是,我是有点莽撞了。驸马放心,死伤的将士我会自掏腰包给抚恤,但这一仗,驸马你不能拖。
公主已经去了京城,我估摸着皇上也不会让那件事马上有结果,皇上也在等。等我回京。
而我回京能带回什么结果?没有比你蒋安澜荡平海寇,再创新功,让朝野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你蒋安澜半点不对。
他们不敢说你蒋安澜,也就没人敢为难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