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道庭
今日清晨,晨钟未歇,一名弟子便静候于周青所在的登真居之外,传来玄寅长老的召见。
周青微微颔首,整了整衣袍,便随那弟子踏上归元阶,直往云台而去。
玄寅的正式会客之地叫做“云台殿”,灵气缭绕,玉树浮空,时有祥禽翔集,宝光自穹顶垂落。
不过,此地周青早已数次进进出出,无比熟悉,此刻还要装出一副惊奇模样。
云台正中,玄寅早已等候多时。
他依旧是一副温和模样,满头青丝随意束起,身着雪白道袍,面容端然,举止恬淡,浑如不涉尘俗的清修之士。
“周青来了。”他抬头,微笑颔首,“坐罢。”
“弟子不敢。”
“我未收你为徒,何来弟子之称?”玄寅摆了摆手,笑意中带着亲近,“但若你愿,我玄寅愿收你为弟子。”
周青神色微动,抬首看向他,眉宇间主动浮现惊讶与迟疑,看上去像是未料到他会如此直言。
“以你的天资,落于我门下,实为相得益彰。”
玄寅目光深邃,话锋一转,“不过你初入道庭不久,规矩不能坏,我不能越过庭首、掌令,直接将你列为真传。”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简、两枚丹瓶,和一只漆黑药囊。
“此乃我炼制的几味五品丹药,皆为淬体养元、筑基稳气之效,你现今修为不弱,然肉身法亦需丹药佐助。”
“还有这一道法门,是我年少所修,虽不为大道根本,但亦可通融百法、锤炼肉身与神魂。”
“你先为我记名弟子,待过得一年观评,我自会向庭首言明,将你提入真传行列。”
“你好生修行,莫要懈怠。”
“乾元道庭非是草莽聚地,不缺修士,不缺弟子,唯独不愿错过一个真正的良才。”
玄寅一言一语,循循善诱,目光中带着肯定,话语里满是希冀。
若是寻常修士听得此言,只怕早已热泪盈眶,叩首拜服,口称“幸甚至哉”,甚至当场发下血誓,誓死为门中赴汤蹈火。
可周青只是静静立于原地,低垂的眼帘下,神色澄澈如镜,看不出丝毫波澜。
心底却泛起一抹讥诮的冷意。
那几样赠予之物,外人看来皆属厚赐,丹香浓郁,灵意隐涌,诚意十足。
但周青一眼便看出端倪——玄寅......有些急了。
他非但取出珍贵的五品灵丹,更不惜亲授一门锤炼神魂与体魄的古法,意图再明显不过:想让自己将肉身与元神都凝练至极致,打造成一枚真正意义上的“人体宝药”。
想到这,周青心中微微一动,浮现出淡淡笑意,随即又迅速敛去。
“弟子......多谢长老厚恩。”
他抬首,神情顿时激动起来,语声微颤,神色恰到好处地涌现出几分感动与诚惶诚恐,躬身一拜,“若无长老垂怜,弟子恐仍在道庭碌碌无为,不得寸进。”
“此恩此情,弟子铭心刻骨,誓不敢忘!”
说罢,抬起头来,眸光熠熠,眉宇间凝聚着忠诚与感激,就差伏地举手发誓,令人为之动容。
玄寅静静看着他,似是从他眼中读出了某种“真诚”,缓缓点头,笑意更浓:“好,好。”
周青低头将玉简与丹药收好,口中仍不停言谢,句句诚恳,言言肺腑,恭敬得滴水不漏。
那副姿态,若旁人见了,只会以为他已被玄寅的恩泽所深深感动,心悦诚服。
直到离开云台,他脚步平稳,面色沉静,直到转过一座山廊,四下无人时,他才缓缓停步,抬头望向远处云岫,唇角微翘。
“要动手了么......”
......
待周青步行回返登真居时,已到清晨,天光初亮,云岫之间烟雾缭绕。
远远地,他便察觉到庭外有人影伫立。
那人静静站在云石旁,背对着他,正凝望着山居前的竹径。
周青目光微凝,随即双瞳一缩,神情微变,紧接着便浮现出惊喜之色。
“......龙象兄?”
那人转身,听得声音一顿,随即露出一抹温厚笑意:“嗯?青兄,当真是你。”
来人一袭青衣,身形挺拔,年纪看似不过二十余岁,身形高大,神态自若,正是符龙象。
周青快步上前,笑意浮现,“龙象兄竟也到了此界?当真是喜出望外。”
上回于矿脉之中与阳云川相遇,虽有些旧识之感,却夹杂恩怨杀机,心中情绪复杂难言。
而此刻见到符龙象,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却是不加掩饰。
异域茫茫,能得一位真正熟识之人重逢,终究是难得的慰藉。
“我也是近日才入此界。”
符龙象笑道,语气平稳,“因机缘巧合,落于南域一地,闭关数日方出。”
“甫一出关,便听得道庭中有人提起‘周青’之名,本以为只是同名,心中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想来一看。”
他顿了顿,看着周青,“我总觉心中有感,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我这六感灵觉,倒也还算灵。”
周青点了点头,伸手做出请势,“里面请,咱们好好叙上一叙。”
符龙象点头,随后两人步入登真居后的石亭,亭下绿意浓郁,藤萝轻垂,风自云岫中穿过,带来几缕松香与山气。
周青挥袖抹过石案,素白玉瓷茶具一一摆出,又取出自己珍藏的茶罐,罐身以灵木制就,里面装着的正是周长生送他的天心茶。
“来,龙象兄尝一尝这茶,品一品道韵。”周青一面说着,一面倒水温壶。
不料符龙象却微一抬手,笑道:“青兄既好茶,倒不如先尝我这一味。”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黑瓷茶罐,式样朴拙,罐身却有符文暗隐,不知是封印灵气还是单纯点缀。
“好。”周青也不争,便将茶具让了过去。
符龙象落座于石案后,端起一只素青茶杯,五指舒展,手势极稳。
左手拨炉添炭,右手执壶倾注,一道细若游丝的水线自壶嘴落下,滴水不溅,火候温度都拿捏得极是妥帖。
“当心,热。”他语声低淡,目光却带着几分专注。
茶香渐浓,不似寻常灵叶清苦幽香,反倒带着果木的焦香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