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玉佩在狄仁杰掌心散发着温润而冰凉的触感,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得书房内的空气几乎凝固。李元芳肃立一旁,目光紧盯着狄仁杰凝重的面色,他知道,这枚玉佩背后牵扯的,恐怕是比穆青阳案更为久远、也更为棘手的宫廷秘辛。
“承乾……太宗皇帝嫡长子,贞观年间被废的太子……”狄仁杰喃喃低语,脑海中飞速掠过史籍记载,“其党羽早在当年便被清洗,其后人流散……这枚代表其身份的信物,为何会在此时重现?穆青阳、‘寒蝉’追寻此物,意欲何为?”
他看向被押解至面前、面如死灰的吏部郎中张蕴。此时的张蕴,早已没了平日里的官威,瘫软在地,眼神涣散。
“张蕴!”狄仁杰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事到如今,还有何隐瞒?这‘承乾’玉佩从何而来,尔等寻找它,究竟所谋何事?‘寒蝉’组织的核心,除了你与那老宦,还有何人?!”
张蕴浑身一颤,抬起头,嘴唇哆嗦着,却依旧咬紧牙关:“……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其他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狄仁杰冷笑一声,拿起那枚从玉阳观缴获的玉佩,“那你告诉本阁,你不知道此物来历,为何甘冒奇险,亲自前往玉阳观交接?你不知道‘寒蝉’所谋,为何能稳坐吏部郎中之位,为其提供官员升迁调动的便利,安插党羽?张蕴,你是个聪明人,当知眼下唯有坦白,或可为你张家留下一线血脉香火!若待本阁查清,尔等欲借这前朝太子信物,行大逆不道之事,那便是诛灭九族之罪!”
“九族……”张蕴眼中终于露出极度恐惧之色,心理防线在狄仁杰的步步紧逼和家族存亡的威胁下彻底崩溃。他涕泪横流,重重以头叩地:“……我说……我全都说……求阁老开恩,饶我家人性命!”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起来。原来,他早年因缘际会,被穆青阳(金鳞先生)发展,加入了这个以“光复李唐正统”为旗号的组织。穆青阳死后,他本以为能摆脱控制,却接到了“寒蝉”的指令,命令他设法寻找这枚“承乾”玉佩。
“玉佩……据‘寒蝉’所言,乃是……乃是一把钥匙。”张蕴喘息着说道。
“钥匙?开启何物?”狄仁杰追问。
“具体……具体卑职也不知。只隐约听闻,似乎与……与太宗皇帝在位时的一处‘潜龙秘藏’有关……据说,其中藏有足以动摇国本的秘密或财富。‘寒蝉’言道,得此玉佩,方能寻得并开启秘藏,作为……作为日后举事的资本。”
潜龙秘藏?太宗皇帝?狄仁杰心中巨震。此事若真,牵扯之深远,远超当前朝局!
“‘寒蝉’究竟是谁?如何与你联络?”李元芳厉声问道。
“卑职……卑职也不知其真实身份。”张蕴摇头,“向来是他单线联系卑职,方式多变,或通过‘墨韵斋’的特定暗号,或利用宫中那老宦传递消息。他……他极其谨慎,从未露过真容,声音也经过伪装……但,但卑职感觉,他对宫中典制、对前朝旧事,极为熟悉,身份……定然不低!”
“那两名在玉阳观与你交接的黑衣人又是何人?”
“他们……他们是契丹人!是‘寒蝉’引荐的,说……说契丹左贤王部虽败,但其族内仍有贵人,愿支持我等‘大事’,此次交接玉佩,便是……便是与他们合作的第一步,约定以此玉佩为信物,后续……后续再图其他。”
果然还有契丹残余势力卷入!狄仁杰与李元芳对视一眼,均感事态严重。这“寒蝉”不仅潜伏极深,更与境外势力勾结,所图非小!
“尔等接下来有何计划?‘寒蝉’现在何处?”狄仁杰逼问。
“下一步……‘寒蝉’只命卑职交接玉佩后,静候指令。他……他似乎也在等待某个时机……至于其行踪,卑职实不知晓啊!”
审问至此,张蕴所知已然不多。狄仁杰命人将其带下,严加看管。
“大人,如今看来,这‘寒蝉’不仅是穆青阳余孽的首脑,更在追寻一个可能关乎前朝秘辛的‘潜龙秘藏’,并与契丹残余勾结。其威胁,恐不在穆青阳之下!”李元芳沉声道。
狄仁杰颔首,眉头紧锁:“关键在于‘寒蝉’的身份及其等待的‘时机’。他潜伏至今,穆青阳覆灭亦未动摇其根基,如今又积极活动,寻找‘承乾’玉佩,勾结外援……他所等待的,必然是一个能一举造成巨大影响,甚至动摇国本的机会……”
他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承乾’……潜龙秘藏……契丹……还有上官婉儿之前的警示……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宫中,指向了那个最接近权力核心的地方。”
“大人是怀疑,‘寒蝉’可能是某位……亲王?或者……是陛下身边极其信任之人?”李元芳倒吸一口凉气。
“未必是亲王,但定然是能接触到宫廷最高机密,且对李唐怀有异心之人。”狄仁杰目光锐利,“元芳,你立刻持我手令,调阅宫中所有关于太宗朝、尤其是太子承乾一案的密档,以及任何可能与‘潜龙’、‘秘藏’相关的记载!同时,加派人手,对宫中所有地位较高、且有可能接触前朝旧事的宦官、女官,进行秘密排查,尤其是近期行为异常者!”
“是!”
“还有,”狄仁杰补充道,“对上官婉儿,进行最严密的间接保护,并留意她近期是否再有异常举动。她两次冒险示警,必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寒蝉’若知她可能泄密,恐会对她不利。”
命令下达,整个内卫机构再次高效运转起来。然而,“寒蝉”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任何动作。宫中的排查也一时未能发现明显可疑之人。
就在狄仁杰苦思破局之策时,数日后,边境再次传来紧急军报——契丹残部与奚族联合,突袭营州,攻势凶猛!
几乎同时,神都坊间开始流传起一些语焉不详的谶语谣言,什么“龙潜于渊,承乾再兴”,什么“秘藏现,天下变”,虽未引起大范围骚动,但在有心人散播下,已隐隐带来一丝不安的气息。
边患与流言,再次交织而来。
狄仁杰接到军报,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看向李元芳:“元芳,你看,这契丹再次寇边,时机如此巧合。你说,这会不会就是‘寒蝉’等待的‘时机’?欲借外患牵制朝廷精力,以便其在内部发动?”
李元芳神色一凛:“极有可能!大人,我们该如何应对?”
狄仁杰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既然他欲借势,那我们便顺水推舟。立刻拟写奏章,本阁要亲自向陛下请旨,前往营州督师!”
“大人,您要离京?那‘寒蝉’……”
“正是要离京,才能引蛇出洞。”狄仁杰成竹在胸,“我在此,他深潜不出。我若离京,朝中空虚,加之边患紧急,正是他以为可以趁机活动的良机。你安排下去,我们明面上大张旗鼓准备出征,暗中却要布下眼线,紧盯神都动向,尤其是宫中!我倒要看看,这条‘寒蝉’,究竟能藏到几时!”
一场以自身为饵,引蛇出洞的谋略,悄然展开。狄仁杰深知,此去营州,不仅是御外侮,更是要与那隐藏至深的“寒蝉”,进行一场关乎国运的隔空较量。
神都的暗流,随着狄仁杰的请旨出征,再次汹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