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蛟城不愧是螭吻潭麾下重镇，其繁华鼎盛，远非潜龙集那等边缘小镇可比。
龙五与青璃行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但见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幌旗招展。售卖之物也更为珍奇，不仅有外界罕见的百年龙涎草、淬炼龙骨，甚至有些店铺公然陈列着取自筑基期水族妖兽的内丹，莹莹发光，水汽氤氲。更有一些匠铺，专门打造、附魔龙族血脉修士适用的法器，鳞甲盾、分水刺、龙纹战刀，寒光闪闪，灵气逼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灵之气，混杂着淡淡的腥咸海风、灵草清香以及各种食物香料的气味。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修士间的谈笑声，交织成一曲生动的市井交响。
“上好的避水珠，深入碧波潭外围无压力嘞！”
“刚出炉的蛟血丹，淬体炼气，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玄龟甲盾，筑基中期全力一击亦可抵挡，只需三百下品灵石！”
龙五一身粗布衣衫，气息内敛，走在人群中并不起眼。青璃虽以薄纱遮面，但那清冷出尘的气质与窈窕身姿，仍引得不少目光悄然追随，只是感应到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冰寒气息，无人敢轻易上前搭讪。
“这望蛟城，果然藏龙卧虎。”龙五神识微动，传音给青璃。他察觉到，这街上往来修士，筑基期比比皆是，甚至偶尔能感应到几股隐晦的金丹气息，如同潜流，深藏不露。
青璃微微颔首，清冷目光扫过一间悬挂着冰棱与浪涛交织纹章的建筑：“那是螭吻潭直属的‘碧波阁’，负责处理城中事务，招募客卿，也是发布任务、兑换资源之地。其内必有金丹修士坐镇。”
两人此行目的，除了熟悉环境，便是采购一些必需品，并尝试打探更具体的消息。欧阳公子虽提供了路径，但碧波潭禁地详情、守卫布置，必然不会和盘托出，需自行印证补充。
他们先踏入一家规模颇大的万宝楼。店内伙计眼尖，见龙五气度沉稳，青璃虽遮面却气质不凡，立刻热情迎上。
“二位道友面生，是初来望蛟城吧？需要些什么？本店法器、丹药、符箓、材料，一应俱全，价格公道！”伙计口若悬河。
龙五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货架，沉声道：“可有详尽的龙城盆地舆图？尤其是东部水域，越详细越好。”
伙计闻言，脸上笑容更盛：“道友可是要前往水域探险？那可问对人了！本店有最新勘绘的《东泽水脉详图》，不仅标注了主要水道、岛屿、险地，连一些已知的水族妖兽巢穴、灵材产出点都有标记！”说着，他从柜台下取出一枚散发着淡淡蓝光的玉简，“此图乃我万宝楼独家秘制，售价五十下品灵石。”
龙五接过玉简，神识略微探入，果然见其中水系脉络纵横，标注详细，比青璃手中那枚年代久远的冰玉简帖要清晰得多。他点了点头，又问道：“近日可有什么关于碧波潭的新鲜传闻？或是……不太平的消息？”
伙计脸上闪过一丝警惕，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友，碧波潭乃螭吻潭禁地，寻常可不敢乱打听。不过嘛……”他搓了搓手指，“近来确实有些风声，说禁地外围的巡逻队增加了三成，连几位久不露面的潭内长老都现身了，据传是封印出了点岔子，具体的小的可就不知道了。哦，还有，城里最近陌生面孔也多了些，鱼龙混杂，二位还需小心。”
龙五心中了然，付了灵石，将玉简收起。这消息与欧阳公子所言互相印证，碧波潭确实有变。
离开万宝楼，两人又采购了一些解毒丹、避瘴符以及水下可能用到的“龟息丹”。正行走间，忽闻前方传来一阵喧闹与喝彩声。
只见一处街角空地，围了一大圈人。圈内，一名身着华贵锦袍、手摇折扇的青年，正与一个摆摊卖蛟骨的中年壮汉对峙。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公子。
“我说老板，你这百年火蛟椎骨，蒙谁呢？”欧阳公子用扇子指着摊位上一条赤红色的骨骼，语气慵懒带着戏谑，“这分明是条快要老死的火鳞蟒褪下的旧骨，用赤炎草汁浸泡了不过三月，骗骗外行也就罢了，想坑本公子，道行还浅了点。”
那壮汉脸色涨红，梗着脖子道：“你……你胡说！这就是货真价实的火蛟椎骨！不识货就别乱说！”
“哦？”欧阳公子挑眉，折扇“唰”地合上，轻轻在那骨骼上一敲。
“咔嚓！”
那看似坚硬的赤红骨骼，竟应声断成两截，断面粗糙，毫无蛟骨应有的玉质光泽，反而露出里面被染色的普通骨质。
“啧啧，火蛟椎骨要是这么脆，还能用来炼制飞剑？”欧阳公子摇头晃脑，对着周围人群摊手，“大家评评理，这玩意值他开价的五百灵石？”
围观者顿时哗然，议论纷纷。
“原来是假货！”
“我就说嘛，百年火蛟骨哪会随便摆地摊卖？”
“这欧阳公子眼睛真毒啊！”
那壮汉见把戏被拆穿，恼羞成怒，筑基初期的气息爆发出来，一拳就向欧阳公子面门捣去：“敢坏老子生意，找死！”
欧阳公子看似纨绔，身手却极为灵活，脚下步伐一错，如同游鱼般轻松避开拳风，折扇不知何时已点在那壮汉肘部穴位上。
壮汉只觉整条手臂一麻，力道瞬间泄去。欧阳公子顺势用扇柄在他后背轻轻一敲。
“噗通！”
壮汉一个狗吃屎，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在望蛟城卖假货还动手，按规矩，该当何罪啊？”欧阳公子用扇子掸了掸袍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眯眯地看着闻讯赶来的城中巡逻队。
巡逻队长显然认得欧阳公子，恭敬行礼后，二话不说便将那哀嚎求饶的壮汉拖走了。
欧阳公子这才仿佛刚看到龙五二人，摇着扇子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笑容：“龙道友，青璃姑娘，真巧啊。这望蛟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咱们这缘分可不浅。”
龙五抱拳：“欧阳公子好眼力，好身手。”
青璃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欧阳公子摆摆手，凑近些，低声道，“看来二位已准备周全？三日后残月湾之约，可莫要忘了。”他目光在龙五脸上转了一圈，笑道，“龙道友初临贵境，感觉我这望蛟城如何？可比那北境苦寒之地有趣多了吧？”
龙五不动声色：“确是一派繁华，藏龙卧虎。”
“哈哈，龙道友过谦了。与你相比，此地所谓虎狼，怕是土鸡瓦狗尔。”欧阳公子语带双关，随即又恢复那副懒散模样，“二位初来，想必还未尝过我望蛟城特产醉龙涎吧？相逢即是有缘，前方观潮居的酒菜乃是一绝，不知欧阳可否有幸做东，为二位接风洗尘？”
龙五与青璃对视一眼，均觉此人虽行事跳脱，言语难辨真假，但其消息灵通，对望蛟城乃至螭吻潭都极为熟悉，借此机会多了解一些情况也好。
“欧阳公子盛情，却之不恭。”龙五应下。
观潮居位于城中一处高地，临水而建，视野极佳。坐在雅间凭栏远眺，可见远处烟波浩渺，水天一色，那便是螭吻潭核心区域的方向。
欧阳公子显然是此间常客，不需吩咐，掌柜便亲自安排了一桌精致酒菜。其中一道主菜，乃是用一种名为玉带蛟鱼的灵材烹制，鱼肉鲜嫩，入口即化，蕴含充沛水灵之气。而那醉龙涎，则是一种用多种水属性灵果与灵谷酿造的灵酒，酒液呈琥珀色，香气醇厚，饮之不仅唇齿留香，更能微微滋养经脉。
酒过三巡，气氛稍显活络。
欧阳公子举杯笑道：“龙道友不必如此戒备。我欧阳明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做生意向来讲究诚信。合作之事，各取所需，我还不至于自毁长城，在酒菜中做手脚。”
龙五饮尽杯中酒，淡淡道：“欧阳公子多虑了。只是龙某习惯谨慎。却不知，公子对那碧波潭禁地，究竟了解多少？除了螭龙逆鳞，公子可还知那核心封印，究竟为何物？”
欧阳明把玩着酒杯，目光投向窗外浩渺水波，沉默片刻，才道：“龙道友快人快语。那核心封印之物……据我多方查探，以及一些古老残卷记载，很可能与上古时期，一位在此陨落的应龙强者有关。”
应龙！龙五心中再次一震。这已是第二次听到与上古龙族大能相关的信息！母亲残魂，是否就与此有关？
青璃此时也开口，声音清冷如冰击玉盘：“欧阳公子消息果真灵通。却不知，你从何处得知这些秘辛？又为何笃定我二人能取到逆鳞？”
欧阳明转过头，看着青璃，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笑道：“青璃姑娘的问题总是这般一针见血。至于消息来源嘛……”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些是家族遗留的只言片语，有些是花钱买来的，还有些，是靠这里分析拼凑的。螭吻潭对此事封锁极严，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顿了顿，神色稍正：“至于为何笃定二位……实不相瞒，我第一次在潜龙集见到龙道友时，便感觉到他体内那股深藏不露、却令我血脉都为之颤栗的威严。而青璃姑娘你，身负的冰螭血脉，在这水汽充盈之地，于我感知中更是如暗夜明珠，清晰可辨。那禁地核心，非帝血或王血这等高等血脉难以靠近，乃是螭吻潭初代潭主设下的限制，以防寻常弟子误入。二位，正是天选之人。”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既捧了龙五二人，又巧妙避开了自己如何能感知高等血脉的敏感问题。
龙五不再追问，转而道：“三日后行动，公子可有具体计划？那路径当真能避开守卫？”
欧阳明见龙五不再深究，笑容重新变得轻松：“计划自然有。那路径乃是一条废弃的暗流河道，入口隐蔽，早已被大多数人遗忘。虽有些许风险，但胜在安全。届时我会引开外围一部分守卫的注意力，为二位创造机会。至于进入核心区域后，便要看二位的本事了。”
他取出两枚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玉符，递给龙五和青璃：“这是通讯符，百里之内，可单向传讯三次。若遇紧急情况，或得手之后，可凭此符联系，我会接应二位撤离。”
酒足饭饱，欧阳明结账之后，便拱手告辞，言称还需做些准备。
龙五与青璃回到客栈房间，设下隔音禁制。
“此人言语，七分真，三分假，不可全信。”青璃蹙眉道，“他刻意强调碧波潭与上古应龙有关，似在引导我们。其目的，恐怕不止螭龙逆鳞那么简单。”
龙五点头，目光深邃：“他有所图谋，我们亦有所需。互相利用罢了。关键在于，碧波潭核心，是否有我们需要的线索。至于他……”龙五掂了掂手中那枚通讯符，“若老老实实交易则罢，若想玩什么花样……”
他眼中紫金光芒一闪而逝，一丝冰冷的龙威悄然弥漫，又迅速收敛。
三日后，子时。
残月如钩，清辉冷冷地洒在龙城盆地东部边缘的一片荒僻水湾。
此地怪石嶙峋，水浪拍岸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与淡淡的咸腥味。
龙五与青璃准时抵达。两人皆换上了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龙五背负用布条缠绕的帝龙骨爪，青璃则手持她那柄冰晶长剑。
不多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自一块巨岩后转出，正是欧阳明。他今夜也是一身黑色夜行衣，收敛了平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气质，显得精干了许多。
“二位准时。”欧阳明低声道，目光在四周扫视一圈，确认无异常后，指向水湾一处被茂密水草覆盖的岩壁，“入口就在那里，需潜水而入。”
他率先拨开水草，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里面黑漆漆，深不见底，透出阴寒水汽。
“跟紧我，水下有岔路。”欧阳明说罢，服下一颗避水丹，率先潜入水中。
龙五与青璃对视点头，也各自服下丹药，运转功法，紧随其后。
一入水，顿觉寒意刺骨。这并非普通河水，其中蕴含着精纯的水灵之气，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龙脉压力。通道初时狭窄，潜行数十丈后，豁然开朗，竟是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河水幽深，视线受阻，只能凭借神识探路。
欧阳明在前引路，对水道似乎极为熟悉，避开几处潜伏着低阶水兽的区域，七拐八绕，一路无言。
约莫行进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三条岔路。欧阳明毫不犹豫选择了最左侧那条看似最不起眼、水流也最湍急的通道。
又前行一段，龙五忽然神识一动，传音给青璃和欧阳明：“前方有阵法波动，很隐蔽。”
欧阳明身形一顿，仔细感应片刻，脸上露出一丝讶色：“龙道友神识之敏锐，令人佩服。确实有一道残破的警戒阵法，应是多年前布置，几乎与水流融为一体。绕过去需多费些周折，强行通过可能会触发。”
他看向龙五，意思很明显。
龙五凝神观察那无形无质、却与周围水灵之气巧妙结合的阵法脉络，沉吟片刻，道：“不必绕路。此阵年久失修，核心符文已有缺损，我可暂时干扰其运转片刻，足够我们通过。”
说罢，他指尖凝聚起一缕极其细微的混沌龙元，如同绣花引线般，精准地点向水中几处看似毫无异常的位置。龙元过处，那隐晦的阵法波动微微一滞，随即恢复正常。
“走！”龙五低喝一声，三人立刻加速，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那片区域。
欧阳明回头看了一眼恢复如常的水流，再看向龙五时，眼中已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凝重与忌惮。此人不仅血脉高贵，实力与见识，也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穿过警戒阵法区域，又前行不久，欧阳明打了个手势，示意上浮。
三人悄无声息地浮出水面，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之中。溶洞顶端垂下无数钟乳石，散发着各色微光，将洞内映照得光怪陆离。前方已无水路，只有一条通向地面的天然石阶。
“由此上去，便是碧波潭禁地外围的千礁林。”欧阳明压低声音，神色严肃，“我只能送二位到此。按照计划，我会在一炷香后，于禁地东侧制造动静，引开巡逻队。二位需趁此机会，穿过千礁林，抵达核心区域的封印之潭。路径已标注在给二位的玉简中，千万小心，此地不仅有守卫，还可能有一些被龙气吸引而来的变异水兽。”
他指了指上方，再次确认道：“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螭龙逆鳞。得手后，立刻用通讯符联系，原路返回或有风险，我另有撤离路线。”
龙五与青璃点头，表示明白。
欧阳明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身形再次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溶洞内只剩下龙五与青璃二人。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定与警惕。
龙五神识全力展开，仔细感应着周围的一切。空气中弥漫着比外界浓郁十倍的龙脉之气，但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与死寂之感，与葬龙古径中的气息隐隐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他取出那枚《东泽水脉详图》玉简，与青璃共同确认了千礁林通往封印之潭的路径。
“走吧。”龙五低语，率先踏上了那条布满湿滑苔藓的天然石阶。
初临贵境，真正的挑战，此刻才刚刚开始。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禁地，神秘的封印，虎视眈眈的守卫，还有那隐藏在合作背后的重重迷雾。
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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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