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常敬之思索了良久，他看着自己督军府，又想到了自己出生长大并为之奋斗的小山村。有时候想想，这官当多大算大，兵有多少才能算多了。
当天光微亮时，常恒推门进去被移除的烟雾只呛得咳嗽，常敬之才如梦初醒。常敬之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他也知道，历史把你推到一个高度之后，你自己就得担起这个责任。
在这个位置你可以残暴，可以反复无常，可以光辉如圣人但绝不能成为一个小丑。
当儿子的身影和阳光顺着大门进来之后，昨夜的颓废一扫而空。
常恒进去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溢出烟灰缸的烟灰收拾干净打开窗户通风。做完这些之后，才把自己放到一边的民兵手册和民兵训练计划书推给了自己的父亲。
民兵训练手册是常恒从后世的民兵手册里面摘出来的。
民兵训练手册里头的文字和图画字都是常恒一笔一划书写的，力求工工整整，没有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绉绉的话语，全是通俗易懂的大白话。
“持枪姿势：左手稳稳托枪，右手握紧枪把，肩窝紧紧抵住枪托，眼睛贴近准星……”“卧倒动作：左腿先弯曲，身体微微前倾，右手用力撑地，顺势迅速卧倒……”
配有简单的示意图，一个小人儿弓着腰，手中端着枪，线条虽然简洁，各种战术动作却让人一目了然。
民兵训练计划书是常恒联合参谋部和顾问团编写的，内容包括各地驻军在秋收后农闲的几个月里，负责辖区内十六岁到五十岁的成年健康男性，集中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训练；详细规划了每日的训练内容——上午着重练习队列和持枪姿势，下午则专注于瞄准和拆枪练习，晚上学习一些基本的战地救护知识以及识别信号；明确了训练人员的分配——由驻军里经验丰富的老兵带领，一个老兵负责教导十个民兵，手把手地传授技能；甚至连训练期间的口粮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每人每日额外增加半斤玉米面，由省政府统一拨付”等等。
反正兵工厂的产量很足，常恒决定对将近一百多万的成年健康男性逐渐发放步枪和子弹。
至于治安压力太大，那是保安司令部和省政府警察厅的事情。公安部门手里的手枪、步枪，全部更换为冲锋枪和轻机枪，他们的火力必须比民兵更强；保安司令部除了特殊部门，本身就配备着最精良的枪支，还有几十门火炮，完全能够镇得住场面。
至于枪支管理这方面，“参谋团和顾问团也都参与了讨论，能想到的漏洞都已经提前堵上了；担心有人转卖枪支？每支枪身上都刻有独一无二的编号，并登记在案，一旦枪支流失，一查便知；害怕训练时没人参加？让各村的保长负责监督，参加训练的村民可以记工分，用来抵扣秋收时的劳役；要是将来真出现新的问题，咱们再随时想办法解决。”这些构思都写的明明白白。
常敬之盯着两本册子的细细看了有一个小时，常恒也没有说话就待在那里坐着。
“接省政府，我是常敬之。”他对着话筒说道，声音沉稳有力，再没有了昨夜的迟疑与含糊，“帮我联系林省长，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商量，让他立刻过来一趟，带上民政厅和军务厅的负责人。”
挂断电话后，他回头看了看常恒，又望向窗外——天已经完全亮了，远处的城墙轮廓在晨光中愈发清晰，庭院里的老榆树也展现出盎然的翠色。
“林锡光这个人”常敬之轻声说道，像是在对常恒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民国十一年那会儿，咱们刚占领这地界，整个政局是他稳定下来的。这些年下来，他的能力，他的品行，我都信得过。”
他早年没读过多少书，不懂那些“君臣相得”的高深道理，更何况如今的时代也不讲这一套。现在是民主共和的时代了。
只知道林锡光与他虽出身不同，林锡光是饱读书籍的文化人，懂得章程，擅长理事，但他们俩心中所想却是一致的——都是希望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
从当年携手共度最艰难的岁月，到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相互依存”，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是情同手足的弟兄，是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敢毫不犹豫一起冲上去，将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人。
常恒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抹布，将刚才没擦干净的烟灰又仔细擦拭了一遍。“爹，林省长他们来了，正好一起吃早饭。厨房应该蒸了您爱吃的菜包子。”
“好。”常敬之应道，走到窗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眼里又有了少年时期的义气分发。
他心里明白，这件事一旦确定下来，甘肃基本上就是全民皆兵了。
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忙碌与艰难——要训练百万民兵，要发放枪支，要协调民政和军务各方面的事务，还要应对可能接踵而至的各种麻烦。
当自己手里有枪之后，和平年代的人都会把目标喵向没有枪的邻居，更何况是这个战乱年代了。
常敬之其实对自己儿子骨子里的疯狂和偏执还是一无所知，他对他儿子的认知还停留在乖巧、可爱、聪明、神异、刻苦上。他以为他儿子搞出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自保，和消除那该死的不安全感。
常恒插手军队的后勤和思想教育事情他是默认的，他对这两项工作的理解还停留在北洋那伙人的做法上——收买人心。
他全然不觉，他的那只军队已经被常恒改造的偏执、好战、嗜血。甚至整个地界的民众经过很长时间潜移默化的宣传，也不在像以前一样，如果说他们以前基本上都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现在就是是虎狼了。
他最信任的保安司令部，也基本上都换成了常恒的人。
至于未来甘肃的走向，那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