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端着那碟纹丝未动的芙蓉糕退出房门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没能逃过云芷凝的眼角余光。这丫鬟,怕是立刻就要去向她的主子禀报“痴傻小姐竟开始挑食了”的异常。戏台已经搭好,是时候看看,身边这出戏里,究竟谁是角儿,谁是鬼了。
早膳风波过后,屋内只剩下青黛细致地帮她整理衣襟。云芷凝垂着眼眸,心思电转。眼下敌暗我明,装傻是唯一的保护色,但绝不能被动挨打。她需要尽快分清身边的人是人是鬼。
“青黛,”她抬起脸,又恢复了那种懵懂茫然的神情,扯着青黛的衣袖,“闷,想出去,看鱼鱼。”
青黛不疑有他,只当小姐孩子心性又起,柔声劝道:“小姐,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再说……荷花池那边危险,咱们不去看好不好?”
“不嘛不嘛!”云芷凝使劲摇头,耍起赖来,“就要看鱼鱼!就要去!”她一边闹,一边暗暗观察青黛的反应。只见青黛脸上只有真切的为难和担忧,生怕她再出意外。
“好好好,小姐别急,”青黛无奈妥协,“那咱们不去水边,就在花园的凉亭里坐坐,远远地看看湖面,行吗?”
“嗯!”云芷凝用力点头,一副计谋得逞的傻笑。
这时,红袖也回来了,脸上已看不出丝毫异样。云芷凝心中冷笑,面上却雀跃地指着她:“红袖也去!一起玩!”
红袖眼底掠过一丝不耐,但嘴上应着:“是,小姐。”
到了花园凉亭,云芷凝故意挨着栏杆坐,指着湖水兴奋地大叫:“鱼!大鱼!”趁青黛去拿软垫的功夫,她突然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半个身子几乎探出栏杆外,发出惊恐的尖叫:“啊!”
“小姐!”青黛闻声回头,吓得脸色煞白,丢下软垫就冲过来。
几乎是同时,另一侧的红袖也惊呼着上前,但她的动作……云芷凝清晰地看到,红袖伸向她的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极其隐蔽地在她后腰的衣裳上轻轻勾扯了一下,带着一股顺势向外推的暗劲!若非云芷凝早有防备,全身紧绷,这一下很可能就会让她“意外”落水!
好个红袖!心思竟如此歹毒!
电光火石间,云芷凝就势向后一倒,重重摔在凉亭的地面上,哇哇大哭起来:“疼!呜呜……摔疼了!”
青黛已经扑到跟前,一把抱住她,心有余悸地上下打量:“小姐!您吓死奴婢了!有没有伤到哪里?”她满眼都是后怕和心疼。
红袖也赶忙换上一副焦急的面孔蹲下来:“小姐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让奴婢看看!”她的手看似关切地要来扶,云芷凝却“害怕”地往青黛怀里缩,躲开了她的触碰。
“怕……水……呜呜……坏人推……”云芷凝把头埋在青黛肩上,哭得断断续续,含混不清地嘟囔。
青黛只当她是吓坏了说胡话,连声安慰:“没事了小姐,没有坏人,是您自己不小心,以后咱们离水边远点儿。”
而红袖在听到“坏人推”几个字时,身体有极其细微的一僵,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如何能逃过云芷凝的感知。
经此一试,忠奸立判。
回到房间,云芷凝借口受惊要休息,屏退了红袖,只留青黛一人在外间守着。她躺在床上,意识再次沉入腕间空间。灵泉似乎比清晨又充盈了一点点,那株牡丹幼苗也生机勃勃。她取用了一小口,甘泉入腹,暖流涤荡着经脉,她能感觉到,这泉水正在缓慢却持续地中和着体内的毒素。
解毒非一日之功,但有了灵泉,就有了希望。当务之急,是必须稳住红袖和她背后的二姨娘,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自己已非吴下阿蒙,更不能让她们发现灵泉的秘密。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渐渐成形。
傍晚,红袖端来晚膳时,云芷凝表现得异常“依赖”她,拉着她的袖子,傻乎乎地笑:“红袖好,粥粥香。” 她主动喝了几口并未引起印记反应的米粥,然后打着哈欠说困。
红袖见她行为与往常无异,甚至更显痴傻,眼中疑虑稍减,伺候她睡下后,便悄声退了出去。
夜深人静,确认红袖已离开,本应“熟睡”的云芷凝却在黑暗中睁开了清亮的眼眸。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从枕下摸出傍晚时故意藏起的一块糕点。窗外月色朦胧,一道模糊的黑影正蛰伏在院中的老槐树上,无声地注视着这座寂静的小楼。云芷凝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将糕点轻轻放至唇边。这看似寻常的糕点一角,竟用细如发丝的针尖,刻着一个只有她才懂的、来自异世的化学符号——那意味着,有另一种全新的、连灵泉都未能完全化解的剧毒,已然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