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放松些。” 楚轩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沉,指尖蘸着特制的药油,在父亲后背轻轻按压。
九纹轮回眼在他眉心泛起淡紫色的涟漪,将脊椎第三节至第五节的骨骼结构清晰地呈现在识海:
碎裂的骨片如散落的星子,错位的关节处淤积着暗黑色的淤血,新生的骨痂像杂乱的藤蔓,正沿着错误的方向疯狂生长。
楚山雄坐在靠窗的竹椅上,手里的茶盏早已凉透,却一口未动。
“轩儿,真的不再请王医师来看看?” 楚山雄忍不住又问,拐杖在地板上轻轻敲击,发出急促的声响。
楚轩没抬头,指尖已按在楚云山的命门穴上:“王医师的法子是用夹板硬掰,只会让碎骨扎进神经。” 他突然加重力道,指腹下传来细微的 “咔哒” 声,“我这‘活骨手’,讲究的是‘顺力’而非‘蛮力’。”
话音未落,楚云山突然闷哼一声,额头抵在枕头上,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块。
楚轩的指尖正以一种极其精妙的频率震颤,每一次发力都精准地作用在错位的骨片上,将那些新生的骨痂一点点剥离 —— 这是融合了第一世战帝卸力法门的绝技,能在接触的瞬间判断出骨骼的受力点,用最小的力道撬动最大的阻碍。
“忍着点。” 楚轩的额角渗出细汗,四级根骨的经脉传来阵阵刺痛。
控制力道对灵魂力的消耗极大,尤其是在九纹轮回眼持续运转的情况下,他感觉识海像被烈火灼烧,眼前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重影。
楚云山咬紧牙关,将锦被的一角咬在嘴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正顺着楚轩的指尖渗入体内,那些原本杂乱生长的骨痂仿佛被无形的梳子理顺,碎裂的骨片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开始缓缓向原本的位置移动。
疼痛确实存在,却远没有想象中剧烈,反而夹杂着一种奇异的舒畅,像是堵塞多年的河道终于被疏通。
窗外的竹林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李伯慌慌张张地跑上来,手里的药罐差点脱手:“家主!天医堂的赵堂主来了!说是…… 说是送药材过来,已经到楼下了!”
楚山雄的眉头瞬间拧起。赵铭这时候来,未免太巧了些。他瞥了眼楚轩,见孙子依旧专注地按压着儿子的后背,只能硬着头皮道:“请他上来吧。”
脚步声很快出现在楼梯口,赵铭穿着件月白长衫,手里提着个红木药箱,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药材的弟子。
他刚踏上二楼,目光就被竹榻上的景象吸引,原本带着客套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 楚云山后背的棉布已经解开,露出的皮肤上,楚轩的指尖正以一种诡异的韵律快速点动,每一次起落都带着淡金色的微光。
“这是……” 赵铭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快步走到榻边,眼睛瞪得滚圆。
他行医三十年,见过的正骨手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操作:楚轩的指尖仿佛长了眼睛,总能精准地落在需要复位的骨骼上,力道看似轻柔,却能让错位的关节发出细微的 “咔哒” 声。
随行的弟子们也看呆了,其中一个刚入门的少年忍不住惊呼:“师父!他这手法…… 和医经里记载的‘活骨手’好像!”
赵铭猛地回过神,狠狠瞪了弟子一眼,却没心思斥责。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楚云山后背的皮肤,那里的淤青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原本扭曲的脊椎线条竟渐渐变得平直 —— 这简直是违背常理的奇迹!
楚轩对突然到来的众人恍若未闻,指尖的动作丝毫未乱。
他捏起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燎过,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楚云山的悬枢穴。
银针刺入的瞬间,他同时屈指一弹,指风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击中脊椎第三节的错位处。
“呃!” 楚云山的身体猛地弓起,像条被抛上岸的鱼,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但这一次,他没有咬住锦被,反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轩儿…… 我…… 我好像能感觉到左腿了!”
赵铭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伸手去探楚云山的脉搏。
指尖刚搭上腕脉,就被一股沉稳有力的搏动震得发麻 —— 这脉象不仅平稳,而且比昨日强韧了数倍,尤其是督脉的气血流动,竟带着一股冲劲,完全不像个重伤之人!
“不可能……” 赵铭喃喃自语,伸手想去触摸楚云山的脊椎,却被楚轩冷冷的目光逼退。
“赵堂主若是来看病的,不妨安静些。” 楚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九纹轮回眼的运转已让他的灵魂力消耗过半,“若是来捣乱的,楚家不欢迎。”
赵铭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讪讪地收回手,却依旧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他看着楚轩指尖的银针在快速颤动,每一次震动都能让楚云山后背的肌肉随之起伏,那些错位的骨片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正一点点回归原位。
半个时辰后,楚轩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楚云山后背的皮肤已泛起均匀的红晕,原本扭曲的脊椎线条变得笔直,像被重新校准的标尺。
楚轩拿起黑陶药罐,用银匙舀出墨绿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父亲的后背。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发出 “滋滋” 的轻响,冒出淡淡的白烟。
“这是…… 用青菱花汁调和的生肌膏?” 赵铭的眼睛突然亮了,“还加了银叶草的粉末?你就不怕药性相冲?”
楚轩没理会他,仔细地用棉布将楚云山的后背裹好,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爹,试着翻个身。”
楚云山点点头,在楚轩的搀扶下缓缓侧过身。
当身体平躺的那一刻,他突然愣住了 —— 后背传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剧痛,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压在身上多年的巨石终于被挪开。
他试着动了动脚趾,虽然还很迟钝,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肌肉的收缩。
“真的…… 不疼了……” 楚云山的声音带着哽咽,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轩儿,我…… 我真的能感觉到了……”
楚山雄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地走上前,紧紧握住儿子的手。
赵铭站在一旁,看着楚云山脸上的表情,突然觉得手里的医经变得无比沉重。
他行医三十年,自恃医术高明,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二品医师身份,在真正的医道面前,竟如此可笑。
“楚小少爷…… 不,楚医师。” 赵铭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对着楚轩拱手行礼,“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楚轩淡淡点头,用布巾擦去指尖的药膏:“赵堂主客气了。”
“不知楚医师这‘活骨手’师从何人?” 赵铭的眼中充满了好奇,“医经记载,这门绝技早在五十年前就已失传,据说能让碎骨重生,错位归位,没想到今日竟能得见……”
楚轩收拾银针的动作顿了顿:“家传的手艺,不足挂齿。”
赵铭碰了个软钉子,却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更加坚定了结交的念头。
他从药箱里拿出个精致的木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株通体雪白的药材,根茎处有七道清晰的纹路:“这是在下珍藏的七叶雪参,对修复经脉有奇效,算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请楚医师收下。”
楚轩的目光落在雪参上,九世丹尊的记忆告诉他,这确实是生长在极寒之地的珍品,至少有五十年份,价值连城。
他没有立刻拒绝,而是看向楚山雄。
楚山雄会意,拱手道:“多谢赵堂主厚爱,只是这礼物太过贵重……”
“不贵重,不贵重。” 赵铭连忙摆手,“能得见‘活骨手’的真容,已是天大的机缘。这雪参留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送给楚二爷补身体。”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了许多,“若是楚家日后需要药材,只管去天医堂说一声,在下一定尽力相助。”
楚轩这才接过木盒:“多谢。”
赵铭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目光却始终离不开楚轩的手,仿佛想从那双手上看出些什么秘密。
直到随行的弟子提醒他还有要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弟子,要密切关注楚家的动静,尤其是楚轩的动向。
竹楼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竹叶摩擦的沙沙声。
楚云山靠在软枕上,精神好了许多,正和楚山雄说着话,虽然声音依旧虚弱,却充满了久违的活力。
“轩儿,过来歇歇。” 楚山雄招手让孙子坐下,亲自倒了杯热茶,“今天这事,多亏了你。”
楚轩接过茶杯,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稍微缓解了灵魂力消耗带来的疲惫。
“爹,接下来三个月,每天都要换药。” 楚轩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上面详细记录着药膏的调配方法和按摩手法,“复元汤还要继续喝,但紫河车的用量可以减半了。”
楚云山接过小册子,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上儿子的字迹,眼眶一热:“好,都听你的。”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轩儿,你娘留下的那枚玉佩,你还带在身上吗?”
楚轩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的黑袍下,确实挂着枚温热的龙纹玉佩。
那是母亲临终前交给他的,说是能 “唤醒” 什么东西,但他戴了十六年,除了感觉比普通玉佩更温润些,从未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带着呢。” 楚轩道。
楚云山点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夕阳西下时,楚轩提着药箱走出竹林。刚穿过月洞门,就看到楚忠在演武场等他,手里拿着张字条。
“小少爷,这是黑风寨那边传来的消息。” 楚忠的声音压得很低,“咱们安插在鹰嘴崖的眼线说,黑风寨最近在大量采购伤药,还加派了人手看守后山的药窖,好像在防备什么人。”
楚轩展开字条,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匆忙间写就的。
他的指尖划过 “鹰嘴崖药窖” 几个字,九纹轮回眼突然微微一凝 —— 他想起了黑市那个独眼老头的话,说黑风寨在鹰嘴崖藏了个药窖,里面的药材能堆成山。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要去了。” 楚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将字条凑到烛火上点燃,“正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楚忠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他跟随楚家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年轻却如此沉稳狠辣的眼神 ——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夜幕渐渐笼罩青州城,楚家竹林的灯火却比往常亮了许多。
楚云山已经能靠着枕头坐半个时辰了,楚山雄正给他讲着议事殿的事,说到楚轩三息之内击溃叛徒时,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
而在百里之外的鹰嘴崖,黑风寨的聚义厅里却是一片肃杀。
疤脸寨主将楚轩的画像拍在桌上,画像上的少年眉眼清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是这小子?” 疤脸寨主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敢坏老子的好事,还想打药窖的主意?”
跪在地上的方家家丁瑟瑟发抖:“是…… 就是他!据说…… 据说他医术通神,还会什么‘活骨手’,连赵铭都对他服服帖帖……”
“医术通神?” 疤脸寨主嗤笑一声,拔出腰间的鬼头刀,刀光在烛火下闪着寒光。
“在这鹰嘴崖,老子的刀就是神!” 他将刀拍在桌上,对着下面的喽啰吼道。
“通知下去,明天起封山!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只要那小子敢来,就把他剁成肉酱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