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那汐塔的星灯刚亮起第一盏时,漂泊者正坐在主塔观测台的边缘,看着下方水道里流光溢彩的贡多拉。阿布趴在他腿上,抱着半块能量水晶睡得打呼,终端屏幕上跳动着夏空发来的消息——“狂欢节的礼花测试超成功!明天给你看独家版本!”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漂泊者也知道是珂莱塔。她身上总有种淡淡的晶石香气,像荒石高地清晨的风,干净又沉静。
“在看什么?”珂莱塔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盒子,月光落在她月白色的长裙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
“在想,这些声骸会不会累。”漂泊者指了指水道里穿梭的贡多拉,“它们好像永远在忙碌。”
珂莱塔笑了笑,打开手里的盒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几枚银质子弹,弹头刻着莫塔里家族的徽记。“家族的军械库在清点旧物,发现了这些初代共鸣弹。”她拿起一枚递给漂泊者,“以前的共鸣者用它来安抚失控的声骸,弹头里封存着校准频率的晶石。”
子弹的重量比想象中沉,冰冷的金属贴着掌心,漂泊者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珂莱塔时,她也是这样递给他一枚类似的子弹,说:“如果遇到无法沟通的残象,试试这个,它能暂时干扰它们的频率。”那时他们刚从无音区突围,夏空正抱着终端抱怨信号失灵,而珂莱塔的指尖还沾着黑石辐射的灰。
“明天要去庄园的西翼调查些事。”珂莱塔的声音低了些,“父亲说,十年前负责天空海监测的资料有缺失,怀疑是家族内部有人动了手脚。”她顿了顿,目光掠过观测台外的星空,“那些资料里可能藏着‘无音区扩大’的原因。”
漂泊者捏紧了手里的子弹,想起夏空偷偷告诉他的话——莫塔里家族这几年一直在内斗,大女儿主张关闭与外界的航道,二女儿却坚持研究天空海,两边闹得很僵。“需要帮忙吗?”
“不用,只是去档案室核对几份记录。”珂莱塔摇摇头,从盒子里又拿出一枚子弹,轻轻放在漂泊者手心,“这个你留着。”她用指尖点了点子弹底部的凹槽,“如果它碎了,就说明……我需要你过来一趟。”
她的指尖很轻,带着晶石的凉意,像在传递一个无声的约定。漂泊者看着掌心里的两枚子弹,忽然觉得它们重得像两块石头。“会很危险吗?”
“只是预防。”珂莱塔笑了笑,收起盒子,“我会让夏空陪你去逛狂欢节的市集,她念叨了好几天要带你去尝蜜露果酒。”
第二天的市集比想象中热闹。夏空像只精力旺盛的小松鼠,一会儿拽着漂泊者去看声骸表演,一会儿又举着彩色跑来跑去,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你看那个面具!是不是很像岁主的徽记?珂莱塔说那是老匠人用天空海的结晶做的……”
漂泊者的心思却有些不集中。他时不时摸一下口袋里的子弹,金属外壳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像个无声的提醒。阿布看出他的走神,用头顶了顶他的手心:“担心珂莱塔吗?她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
正说着,夏空忽然举着一串发光的糖人跑过来:“快看!这个会跟着声骸的频率变色!珂莱塔要是在,肯定能分析出原理……”她的话音未落,漂泊者口袋里忽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像有根冰针猛地刺进心脏。漂泊者猛地掏出口袋里的子弹——那枚珂莱塔特意留下的子弹,底部的凹槽已经裂开,银白色的弹头碎成了两半,里面封存的晶石碎末正顺着指缝往下掉。
“怎么了?”夏空的笑容僵在脸上。
“珂莱塔有危险。”漂泊者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就像身体里某个沉睡的本能突然被唤醒。他转身就往主塔外跑,夏空愣了一下,立刻跟上来:“我去叫剧团的人帮忙!你先去庄园,我随后就到!”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市集的喧闹被远远抛在身后。漂泊者跑得飞快,石板路上的裂缝硌得脚底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焦灼。他想起珂莱塔昨晚的眼神,平静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想起她抚摸子弹时指尖的微颤——原来她早就预料到会出事。
莫塔里庄园的大门紧闭着,平日里守在门口的守卫不见踪影,只有两盏昏暗的灯笼在风里摇晃。漂泊者绕到庄园后侧的围墙,那里有棵老藤树,是夏空偷偷告诉他的“秘密通道”。他爬上树干,枝叶划破了手心,却感觉不到疼。
围墙内的花园静得可怕,平日里叮咚作响的喷泉没了声音,紫色的花藤被踩得七零八落。西翼的方向隐约传来争吵声,其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像碎玻璃刮过石头:“……你以为父亲还会护着你吗?那些监测数据早就该销毁!留着只会让家族成为修会的靶子!”
是莫塔里家族的大女儿,伊莎贝拉。
漂泊者贴着墙根往西翼移动,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文件。转过拐角,他看到档案室的门被撞开,珂莱塔被两个黑衣护卫按在地上,她的额头渗着血,月白色的长裙沾了灰,却依旧死死攥着一份文件,眼神像淬了冰:“你们掩盖不了真相,十年前的无音区就是因为你们擅自修改了监测参数,才会扩大到三个聚落……”
“真相?”伊莎贝拉踩着高跟鞋走过去,一把夺过文件撕得粉碎,“等修会的人来了,你就去跟岁主说你的真相吧。”她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刃闪着寒光,“父亲老了,莫塔里家族该由我说了算——一个死在‘残象袭击’里的二小姐,总比一个到处惹麻烦的叛逆者有用。”
刀尖离珂莱塔的喉咙只有寸许时,漂泊者猛地撞开旁边的陈列柜,玻璃碎片四溅,吓得两个护卫下意识地后退。他抓起柜里的一根金属展架,像挥舞船桨那样砸向护卫的手腕,只听“咔嚓”两声,两人痛呼着松开了手。
“漂泊者?”珂莱塔又惊又喜,挣扎着站起来。
伊莎贝拉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愣了一下才尖叫:“抓住他!”
剩下的护卫涌了上来,漂泊者把珂莱塔护在身后,手里的金属架舞得虎虎生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能打,只知道不能让任何人伤害身后的人——就像在无音区时,他下意识地把夏空拉到安全地带,像在星落桥边,他扶住差点摔倒的画师,身体的反应永远比意识快一步。
一枚共鸣弹突然从门外飞进来,在护卫中间炸开淡蓝色的光雾,那些人瞬间僵在原地,动作变得迟缓。夏空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抱歉来晚啦!布兰特的剧团把修会的人引去市集了,暂时没人来打扰我们!”
伊莎贝拉见状,脸色一白,转身想从后门跑,却被阿布用身体堵住了去路。那圆滚滚的小家伙不知何时从口袋里钻出来,此刻正张开四肢挡在门口,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你跑不掉了。”珂莱塔捡起地上的碎文件,虽然大部分已经被撕碎,但残留的边角上还能看到监测数据的痕迹,“这些足够让修会的审判庭介入调查了。”
伊莎贝拉看着步步紧逼的众人,忽然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天空海的乱流已经开始倒灌,不出三个月,整个拉古那都会变成无音区……谁也逃不掉!”
她最终被夏空叫来的守卫带走了,临走时还在疯狂地喊着“岁主会惩罚你们”。档案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漂泊者走到珂莱塔身边,看到她额头上的伤口,伸手想碰,又怕弄疼她,手停在半空中。
珂莱塔却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像上次教他激活伞翼模块时那样,指尖带着安抚的温度:“我没事。”她看着他掌心碎裂的子弹,眼神柔和下来,“谢谢你能来。”
“你说过,它碎了就来找你。”漂泊者低声说。他忽然想起很多碎片般的瞬间——珂莱塔在无音区为他挡开残象的背影,在观测台给他讲解星图的侧脸,在石桥上说起“最初的声骸”时眼里的光。这些画面像散落的珠子,被这枚破碎的子弹串了起来,在记忆里发出微弱的光。
夏空抱着一堆绷带跑进来,看到两人相握的手,突然“咳咳”两声:“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们,但珂莱塔的伤口得赶紧处理一下……还有,布兰特说狂欢节的礼花准备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珂莱塔笑着松开手,接过夏空手里的绷带:“走吧,去看看。”
三人走出西翼时,狂欢节的第一波礼花正好在夜空绽放,金色的光雨落下来,映亮了花园里的断藤和碎玻璃,却也照亮了远处水道里依旧穿梭的贡多拉,照亮了观测台上闪烁的信号灯,照亮了漂泊者掌心里那枚破碎的子弹——裂痕里,似乎藏着比记忆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约定,比如信任,比如在遗忘的荒原上,重新找到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