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景枝垂眸看着那仍被他握在手里的手腕,皱了皱眉:“沈团长,你能先放开我吗?”
沈砚坻握着她手腕的手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还是松开了。
一松开,那股熟悉的体温便迅速褪去,仿佛也带走了他仅有的一点确定感。
沈砚坻的眼神落在她脸上,那张熟悉的、他曾日日夜夜想念的脸。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哑:“那么久不见,你就这么避我而不及吗?连跟我和裴纪一起吃顿饭都不愿意?”
杭景枝看着他,一时间没能理解这话的指向:“我没有。只是……你跟裴纪很久没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我在场反而不合适。”
沈砚坻看着她,不说话,薄唇紧抿。
沉默几秒后,他声音更低了一些,却更直白:“那你呢?……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为什么来江北?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离开京市,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走了……为什么?”
杭景枝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像是他的问题毫无意义。
她不过就是借住在了他们家,她已经跟沈家的长辈们打过招呼了。
她顿了顿,斟酌了下措辞,轻声道:“沈团长,离开京市之前没跟你说,是我不对,但我跟阿姨说了。她知道了,你就也会知道了,不是吗?”
她的声音轻柔、规矩,却每一个字都像刀。
她继续道:“如果你没别的事,我跟江妄还有事。”
他说不出话,只是再次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杭景枝眉头一蹙,声音沉了几分:“沈团长。”
空气像被扯断的弦一样,啪地一声断裂。
他低声问她:“你要跟他去哪里?”
杭景枝怔了一瞬,有些不太高兴,她现在已经不住他家了,他还管她太多:“我还有话要跟江妄说。”
“那我陪你去。”沈砚坻道,“天黑了,我到时送你回家。”
杭景枝一顿,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沈团长,我不喜欢你这样管着我。这是我的自由。”
沈砚坻的手还拉着她,指骨分明,骨节泛白,像是要将她的手握进骨血里。
“沈团长,请你放开,”她再次开口,“你上次不是说,不会再这样了吗?”
沈砚坻指尖轻颤,呼吸收紧,垂眸看着她的手,竭尽全力压着心底翻涌的情绪。
她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沈团长,你再不放,我就要生气了。”
他眼睫微动,终于低下眼帘,犹如泄了气的风筝,缓缓松开了手。
那瞬间,温度从掌心流走,像是连同她,也一并抽离。
“明天早上九点,我来接你,”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团长,我明天有事。”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压得极低:“那我等你。”
杭景枝很为难,“沈团长,我有时间再找你,到时再叫上裴纪。”
沈砚坻站在原地,没说话。
杭景枝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然后转身走向江妄。
她走到江妄身边,侧过身,仰头说了句什么,声音被风吹散,却能看出神情是柔软而喜悦的。
在灯光下,她的眉眼像被镀了一层柔光,轻轻一笑,就叫那人的眼神留在她身上移不开。
而她身后的沈砚坻,像整个人都陷入了夜色的阴影中。
风吹起他围巾的一角,脚下落满细碎的光影。
裴纪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回他身边。
他欲言又止,看着沈砚坻侧脸冷凝如霜,最终还是低声开口,“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江妄来了有一个多月了。景枝……喜欢他。”
沈砚坻仿佛是被谁扼住了嗓子,整个人微微晃了一下,但很快又挺直了背脊。
“不可能。”沈砚坻喃喃,像是说给自己听,“我要亲口听她说。”
-
夜色沉了下来,校门外灯光昏黄,稀稀落落地照着石板路。
杭景枝边拉着江妄走,边四处看着哪个店铺比较合适,但是可选择不多,沿街店铺多半已经打烊,只有最角落的那家小店还亮着灯。
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客人,桌椅摆放在露天下,刚好安静还可以赏月光。
她眼里的光亮亮起,伸手一指,“江妄,我肚子饿了,我们去那吃宵夜吧!”
江妄顺着杭景枝指的方向看去,看起来是一家快要打烊了的店铺,估计这会也没什么热菜了。
他把要继续往前走的人拉近了些,让她站得离自己更近了一点。
他偏过头,身边的人雀跃灵动,她身上带着能让人心静下来的味道。
人很累,他跟贺平这几天都在跑市场。
但是她在身边,就很心安。
他垂眸看着她,轻声开口,“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吃?”
杭景枝却不管,手还拉着他,软声说道:“不,我就想去那里,好不好?”
明明是征询意见的句子,他的心却软软的,只想宠着,什么都答应她。
江妄望着她,点了点头。
小店老板娘正准备收摊,见这一对男俊女美的进门,愣了一下:“哎呀,灶上没啥热的了。”
杭景枝原本也不是为了吃饭来的,拉着江妄在外边露天的桌椅坐下,抬头问:“老板娘,还做酒水生意吗?我们不用热菜也行。”
老板娘再次被眼前这位漂亮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姑娘怔住了一会,半晌才笑道,“当然,有生意我们肯定做。”
杭景枝转头望了江妄一眼,心里估摸着他的量,不能让他喝太多免得喝醉了,也不能喝太少,便说道:“那……来十瓶大家常点的那种小瓶酒。”
小瓶酒在这学校附近是最热门的酒饮了,度数比果酒高,但又不伤胃。
江妄闻此,略挑了下眉,唇角勾起一抹略带痞气的笑,望着她:“景枝,你确定?”
杭景枝笑着应他:“我又不喝,我喝果酒。”说着又转向老板娘,“再给我两瓶果酒,谢谢。”
她上大学后因为总是跟着江先生做生意、谈客户的原因酒量已经比从前好了一倍不止,现在果酒她喝个七八瓶都不会醉。不过保险起见,她可不会让自己喝那么多。
江妄笑着看她,问道,“不是肚子饿,光喝酒行?”
说完从位置上站起来,说,“对面有一家糕点铺,我去买点糕点。”
“不用。”杭景枝想伸手拉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却已迅速往对面跑去。
只一会人就回来了,江妄又找老板娘要了几个碟子。
半刻功夫,她面前就摆了五六碟糕点,这些糕点她都认识,都是那家糕点铺最贵的。
她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饿,“江妄,你买的这些糕点太多了,而且这些都不便宜。”
江妄不应。
已经温热过的酒在这时也全拿上来了,老板娘递过来两个杯子。
杭景枝立刻道:“不用杯子。”
说着她拿起一瓶酒,帮江妄拧开盖子,然后递给江妄。
江妄笑着,歪过头去看她的眼睛。
那眼里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杭景枝有一丢丢心虚。
掩饰般,示意他快喝。
江妄凝着那两汪若泉的眼波,没有拒绝,顺从地拿起,然后酒瓶对嘴喝,只是喝酒的间隙,眼里带着流光溢彩的光芒,不时侧过头来望着身边的人。
晚风徐徐,最是能撩动人心。
杭景枝也拧开一瓶果酒,把吸管插进去,小口小口地吸着。
她心里忐忑,脑海里反复演练着待会儿要说的那句话。
略冷的晚风静静地吹着。
江妄边喝酒,边笑意从眼角到嘴角,刻意放纵下暂时放弃了那些千思百虑,不见了他平时的沉稳,露出他的性格底色,肆意又痞气、张扬的笑,在她每次不注意时侧头看她,每次目光都充斥着满溢的情感。
他拿起酒瓶喝酒,酒暖而辛辣,从喉咙一路烧下去。
放下酒瓶,又看她,眼里目光灼灼。
坐在他身边的人美好的恍若似梦,但又真真切切。
笼着他满腔的爱意。
爱意滋生。
正浓。
夜色正好、人也好。
在这个冬天,他来见了想见的人,去了想去的地方。
只是来看她一眼,沉沦却渐深。
这一刻,很美好。
他想他会一辈子记得今天。
记得此刻倾注了他满腔爱意的姑娘。
杭景枝悄悄往江妄那边看去,见他已经喝了三瓶。
心里高兴。
都说人喝了酒后不会那么清醒,她觉得江妄平时太清醒、太理性了,这会已经喝了三瓶了,那她表白成功的概率就高了。
现在晚风正好、月色也正好、气氛也很好,她转过身看着江妄,正酝酿着心里的那句“我喜欢你”。
“江妄,我……”话还没说完。
江妄已经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
杭景枝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江妄低低笑了,一双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眸望着她:“景枝,记着任何时候一个姑娘永远不能先开口坦诚心意,哪怕你再喜欢他。”
杭景枝怔住,看着江妄脸上略带痞气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
杭景枝讶异,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江妄一开始,就知道她今天要做什么,要说什么了。
此刻她觉得脸烫得不行,她尴尬地拿下放进嘴里的糕点,小口小口的吃着。
江妄看着她,继续道,“你的喜欢很珍贵,只要释放出信号,如果对方没有任何表示,代表他不值得,放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