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某县防汛一线。
这是第五天未停的暴雨。
冷雨如注,刺骨风寒裹着泥沙扑面而来。
江水水位暴涨至极限,原本坚固的东堤如同一块被撕裂的布,发出断裂前低沉的呻吟。
洪水混着泥沙、树枝和生活残骸汹涌翻卷。
沙袋搬了一车又一车,战士的脸色在冬日寒风冷雨里发青,手指也早已皱得发白,泥水裹着腿脚,灌进鞋靴,浸透衣衫。
“这片沙袋重压一层!”
“梯形堆叠,快!”
喊声淹没在风雨中。铁锹翻飞、绳索盘绕,脚下是泥泞,身后是漫卷的洪水。
沈砚坻站在堤顶,一身雨披早已破损,里层作训服早就湿透贴在身上,鞋子里满是泥水。他眼神冷静,面色苍白,却稳如磐石。
腰间绑着麻绳,裤脚扎起。他抬手指挥,一道道命令以最简短有力的语言传出:“二班去卡北角,三班封南侧水口。”
身边一名通讯兵拎着军绿色手提电台,冒雨记录各小队方位,竭力与后方协调。
副营长高子峰从泥地里奔来,神情紧绷,手里攥着一张沾水的手绘地图:“团长!山体滑坡预警刚下,北侧林带要塌,离咱们这儿不到三百米!”
沈砚坻眉头一皱,眼神向北一扫,风雨模糊中,那片林地已出现小规模滑落。
“我带突击队过去。”他说。
“不行,太危险了!你这几日基本没怎么合过眼,体力……”
沈砚坻没听,已转身越过警戒线,一边跑一边吼:“焦立新、孟源,带上你们班,跟我来!”
泥水裹脚,雨点砸脸,风大得睁不开眼。
他带着人一头扎进洪水冲刷最猛烈的决口处。
堤坝最下段,泥浆翻滚如沸。
战士们浑身是泥,站都站不稳,却仍绑上绳索顺着斜坡滑下,一袋又一袋地堆沙压口,喊声嘶哑。
沈砚坻亲自爬下堤脚,蹲身查看支撑结构。他刚挥手示意继续加压,背后骤然传来撕裂风声。
“团长,小心!”
几乎是本能地一偏头,一道轰鸣从山体传来!
伴随而来的是滑坡、塌陷,整片松动山体轰然崩裂,一块混着泥石的巨型岩块顺着洪水滚下,带着压顶之势直扑而来!
沈砚坻来不及退,只来得及一把将身边战士孟源猛推出去。
“砰!!”
他整个人被冲击力震翻!
尖锐石块划破雨披,深深嵌进他的左腹。
他狠狠摔进泥水中,一瞬间大脑空白,耳边翁鸣。
他试图撑着起身,腹侧却传来撕裂般剧痛,热血从腹侧汹涌流出。
他咬牙支起上半身,手背青筋暴起。
可刚撑到一半,眼前一黑,血液与寒意交织着抽干了全身力气。
高子峰第一个冲了下来,扑到他身边:“团长!沈团!”
沈砚坻靠在塌口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神却还勉强凝着:“我……没事……先,撤人……”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脱力往后倒去,重重昏迷。
雨更大了,天地仿佛合为一体。
担架在泥地里踉跄前行,高子峰压着他腹部止血,战士们合力抬着他往后方转运点狂奔。
雨披早已被鲜血染透,染得发黑。
大雨未歇,天微亮,江北军区总医院。
手术灯亮着,光线冷白如雪,静得能听见手术刀落入托盘的声音。
走廊一侧,高子峰满身泥水地站着,双手攥紧了军帽,额头淌下的水还未干透。
几个小时前。
塌方发生后,沈砚坻当场晕倒,部队将他抬上军卡,用最短时间从前线回撤。为了不耽误救治,选择连夜从近郊小镇穿越山路,直送江北军区医院。
在军区医院里实习的裴纪也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杭景枝站在报刊亭前,轻叹了口气,拿起电话听筒,按下裴纪所在科室的电话。
她刚考完最后一门医学专业课,就被一位跟裴纪同级的医学生拦下,说裴纪有很急的事找她,让她回电话。
她猜测大概是又跟沈砚坻有关的,裴纪知道她跟江妄处对象后,找过她几次,她因着知道沈砚坻喜欢自己的事,裴纪又跟沈砚坻是非常要好的兄弟,也就避着不见,怕他来做说客,也就没跟裴纪说自己其实只跟江妄处了一天的对象。
嘟嘟声后,电话很快接通。
“裴纪?”
裴纪这边刚刚跟医生确认了沈砚坻的情况,才缓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科室。
听到那头杭景枝的声音,裴纪直接简明扼要:“景枝,砚坻在西江抗洪前线受了重伤,腹部贯穿、高热昏迷、还伴有失血性休克。”
电话这头的杭景枝怔愣了几秒,脑子也有一瞬间空白,反应过来后她着急开口,“现在呢,沈团长,现在怎么样了?”
“刚做完紧急手术,还在安排输血。”
裴纪顿了顿,又低声道,“景枝,我知道你和江妄现在在处对象,但砚坻他……”
他话还没说完,杭景枝直接打断了他,“是在军区总院吗?我现在过去。”
听到那头应是,杭景枝立刻挂断了电话,就往不远处公交站牌跑去。
此时公交站牌,一辆开往江北军区总院方向的公共汽车正好停靠在路边。
她喘着气跑过去。
此时,宋相宜刚好从校门口出来,一眼看到杭景枝追着公共汽车而去。
不是说好考完试一起去吃饭的吗?
她忙叫住她,“景枝,你去哪儿?”可她喊了好几声,杭景枝都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