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景枝一愣,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钟,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不了,我最近赶文工团这批订单已经耽误了不少功课,得赶紧回去跟张师傅交代一下订单上的事情,还要回学校赶功课。”
她抬头时,眸中带着些许歉意。
沈砚坻看着她,唇线紧了紧,没有立刻说话。
他知道,这十天,她几乎是在学校、裁缝铺、文工团之间连轴转。
他去文工团几次,都看到她背着那些布料衣服来来回回,脸上清清淡淡,眼里却有疲惫压着光。
“再忙,饭也是要吃的。”
他的眉心微蹙,声音低而沉。
杭景枝本来还想再推拒几句,可对上他那双深沉目光时,却不知怎的生出一丝心虚,声音弱了几分:“那……吃简单点的?吃碗面就好。”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把那一件堆着一件的事情都处理完,吃饭不过是应付温饱的问题而已,根本没那个闲情。
“好。”沈砚坻干脆地应下,转身替她接过手中的布袋,动作自然得像已经习惯了照顾她的生活细节。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军区附近的小面馆。
环境干净、人也不太多。
杭景枝低头看着菜单,随便点了一碗素面,便充分利用碎片化时间低头拿出笔和纸,记录着待完成的事项,神情专注。
沈砚坻坐在对面,看着她低头认真誊写的模样,唇角不动声色地微微动了下,却终究没打扰她。
面很快端上来,杭景枝几乎是埋头三两口下肚,一副速战速决、吃完就走的模样。
沈砚坻微敛下了眸,他跟她已经一个月没见了。
他在外面出任务天天挂念着早点回来见到她。
沈砚坻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就那么不愿意多跟他多待会。
饭后,他起身结账,回头望进她清清冷冷的眸子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沈团长,我骑自行车来的,就那辆,裴纪走的时候把他那辆自行车送我了。”
杭景枝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专门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语气轻松自然,带着一如既往的疏离以及礼貌。
沈砚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那辆他无比熟悉的老式二八大杠自行车。
杭景枝说完,已快步走向自行车,一边拉好裙摆,一边把布袋安置好,动作利落。
几乎不给沈砚坻再说话的机会。
那个想了一个月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沈砚坻看着那迫不及待远去的背影,黯淡的光一点点沉入眼底深处,胸口也像压着块潮湿的苔藓似的,黏腻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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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工团表演结束,风波过去两日。
张雅莉和白渺坐在一家豆花铺前,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是刚从铺子里买的咸豆花。
张雅莉神情木然,脸上的郁气快要凝成实质。
“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是我受处分?明明是杭景枝搅得我们整个团鸡飞狗跳,到最后她一点事儿都没有,我反倒被拉出来挡枪?”
张雅莉咬着勺子,压抑不住地骂道,“那个小狐狸精,她要真是那么干净纯良,就不会一副祸水模样……白渺,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别太激动,雅莉。”一旁的白渺轻轻劝着,又像是替她叹气:“你没做错什么,雅莉。有时候,太直率太真诚的人,总是吃亏。”
她站在张雅莉的角度宽慰着她。
虽然没有一句责怪,却让张雅莉心里那股委屈越烧越旺。
“就杭景枝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也不知道背后搞了多少手段。之前故意勾搭沈团长,现在又换了个身份来文工团美其名帮我们设计演出衣服,结果又勾得沈团长为她出头,害我被处分!””
白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雅莉,嘴角带着心疼与共情的弧度,“雅莉,你不能生气到伤身,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难道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张雅莉猛地站起来,咬牙切齿,“我咽不下!”
白渺垂眸,指尖在裙摆轻轻拢着,仿佛在整理心绪,“咽不下,你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顿了顿,又抬头一笑:“要不,我陪你去街上走走,买点东西,换换心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百货大楼,张雅莉神情冷淡,白渺则步态优雅,一副贴心陪伴的姿态。
两人刚走到百货门口,便见一群人围在橱窗前叽叽喳喳地议论。
“这画报上的女同志是谁啊?穿得真好看,气质也太出挑了吧?”
“这裙子太衬她身材了……还有这腰身,啧啧,像电影里下来的。”
“我说了吧,她长得好,穿啥都像画里出来的……”
张雅莉一听见“女同志”三个字就烦躁不已,不耐地抬眼望去,结果这一望——猛地停住了脚步。
橱窗里贴着一张巨幅宣传画。
杭景枝身着一身前卫大胆的衣裙站在服装厂的车间布景中,脸庞干净,五官柔和,眉眼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清清的诱惑感。
她的站姿轻盈,皮肤雪白,气质既清纯又撩人——哪怕只是纸面上一个图像,也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张雅莉怔了一下,随即怒意从胸口涌起:“真当自己是电影明星了?还有脸拍这种照片?”
白渺也在打量那张宣传画。
但她看的,却不是杭景枝。
她盯着杭景枝旁边的那个男同志,照片处理过了,五官模糊,脸几乎看不清,但白渺只看了一眼,眼神便顿了顿,心头掠过惊雷。
那身形、轮廓、气质……她都认得。
不是沈砚坻,能是谁!
而且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在杭景枝的房间里见过这张模糊处理过的照片原图。
当时她以为不过是杭景枝和沈砚坻亲密发展后拍的照片,没想到,杭景枝竟然胆子大到拿一位团长级军官去拍商用宣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