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在东海航行了七日,天气突然转坏。
起初只是天际有些许乌云,老船头李眯着独眼看了半晌,啐了口唾沫:要变天了。
果然,不到两个时辰,狂风就裹挟着暴雨呼啸而来。五丈高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地砸向船身,启明号在惊涛骇浪中剧烈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降半帆!全体固定!王大锤的吼声在风雨中时断时续。
陆子铭死死抓住舵轮,感受着巨浪拍打船身的震动。这可比他前世在游乐场玩的激流勇进刺激多了——而且没有安全设备。
东家,让专业的来!老李接过舵轮,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稳如磐石,这种天气,得顺着浪头走!
宋应星抱着他那些宝贝仪器从船舱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我的星象仪显示...呕...话没说完,这位大发明家就趴在船舷上吐了起来。
葡萄牙导航员若昂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一边吐一边用葡语咒骂着,手里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
让开!老李一把抢过罗盘,随手在舱壁上敲了两下,指针居然慢慢稳定下来,这种天气,洋人的玩意儿靠不住!
突然,一个巨浪迎面扑来,船身猛地倾斜。装着淡水的木桶挣脱绳索,在甲板上横冲直撞。年轻水手小六子为了固定货箱,被甩出船舷!
救人!陆子铭刚要解缆绳,就见一道猩红身影掠过——
沈墨璃不知何时已经解开斗篷,像一尾鱼般轻盈地跃入汹涌的大海。她在巨浪中时隐时现,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很快就抓住了正在挣扎的小六子。
抛绳索!老李急忙下令。
但令人震惊的是,沈墨璃并没有立即返回。她单手抓住绳索,另一只手托着小六子,在滔天巨浪中居然还能观察四周。她的长发在海水中飘散,眼神专注而冷静,仿佛这狂暴的大海是她的故乡。
看沈姑娘游泳的姿势...若昂忘记呕吐,目瞪口呆,这分明是常年生活在海上的人才会的技法!
当沈墨璃和小六子被拉上甲板时,众人更是惊讶地发现,她甚至还记得给小六子做了简单的急救——那种按压胸腔的手法,连船上的郎中都啧啧称奇。
你...陆子铭刚要开口,沈墨璃却突然捂住额头,脸色苍白: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在海上...训练...
就在这时,了望塔传来急促的钟声——那三艘尾随的敌船,居然趁着风暴逼近了!
他娘的!这些疯子不要命了?王大锤骂骂咧咧地冲向炮位。
在能见度极低的风暴中,敌船如同鬼魅般若隐若现。他们显然想借着天气的掩护发动突袭。
不能用实弹!宋应星突然喊道,这种天气开炮,咱们自己先翻船!
危急时刻,沈墨璃挣扎着站起:跟我来!我知道一条近路!
她带着众人来到海图室,取出一张泛黄的海图。这是她昨夜刚刚凭着模糊记忆绘制的,上面标注着一条鲜为人知的航线。
从这里穿过去,可以避开主航道。她的手指划过一条曲折的路线,但是...这里标注着,还有...。
海妖?若昂瞪大眼睛,你是说塞壬?
老李却面色凝重:这一带的老水手确实传说有海妖出没,经过的船只经常莫名其妙沉没。
敌船的炮火已经越来越近,容不得犹豫。
就走这条航线!陆子铭当机立断,总比被他们击沉强!
在沈墨璃的指引下,船队冒险转向。风暴中的航行异常艰难,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突然,前方海面上出现一片诡异的红色水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空灵而魅惑。
是海妖!海妖在唱歌!几个年轻水手惊恐地大叫,甚至有人想要跳海。
闭嘴!老李一巴掌拍在那个水手头上,那是风声穿过礁石的声音!
宋应星却若有所思:等等...这红色海水...他取出一个琉璃瓶,舀了些海水,是铁锈!水底有大量铁矿!
若昂也反应过来:所以罗盘会失灵!不是什么海妖,是磁铁矿干扰!
真相大白,所谓的不过是特殊地理环境造成的自然现象。水手们这才镇定下来。
凭借着沈墨璃的记忆和众人的智慧,船队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片危险海域。而那些尾随的敌船,则因为不熟悉地形,有一艘触礁沉没,另外两艘也不敢再追。
风暴渐渐平息,夕阳从云层缝隙中洒下金光。劫后余生的水手们在甲板上欢呼雀跃。
陆子铭找到独自站在船尾的沈墨璃。她的湿发还没全干,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今天多亏了你。陆子铭轻声说。
沈墨璃望着远方,眼神复杂:那些记忆...越来越清晰了。父亲教会我航海,教会我识别海图,甚至...教会我如何在危机中保持冷静。
她转过身,眼中带着困惑:可是陆兄,我越来越觉得,父亲的身份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个普通的漕运官员,怎么会懂得这么多海上之事?
陆子铭正要回答,若昂突然急匆匆跑来:陆!我们在打捞到的敌船残骸里发现了这个!
他手中拿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奇特的图案:三足金乌踏浪而行,与之前见过的略有不同,这次的金乌口中衔着一颗明珠。
这是...沈墨璃接过木牌,手指微微颤抖,这是父亲说过的...金乌衔珠,代表最高级别的警告...
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陆子铭望着远处渐渐沉入海平面的落日,心中升起一种预感:
这场航程,才刚刚开始揭开真相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