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瘟这玩意儿比王婶腌的咸菜还齁人,愣是在应天府赖着不走了。陆记米铺改的临时作坊里,灶王爷的画像还新鲜热乎地贴在墙上,底下堆的米袋子却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天比一天瘪得快。
爷,城西那个做棺材的柳瘸子...嗝屁了。伙计二狗子呼哧带喘地跑进来,脸上的粗布汗巾能拧出半碗盐水,他家婆娘托人捎话,问能不能...赊口薄皮棺材?家里米缸都见底了,哪还有闲钱置办这个...
陆子铭正对着库存簿发愁,闻言抬头瞥了眼墙角——那儿横七竖八躺着几口白茬松木棺材,木头味儿冲得跟新开的健身房似的。这是柳瘸子生前没来得及交货的,现在倒成了无主之物。
陆子铭突然乐了,笑得跟看见肥羊的狐狸似的,告诉她,不但有现成的棺材,还能给她打个八折!他三步并作两步蹿到棺材旁,巴掌往棺盖上一拍,震得木屑簌簌往下掉,买一口福寿安康棺,送一张往生极乐券
作坊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耗子放屁。王婶刚抱着一摞新印的灶王图进来,闻言差点把门框撞歪:啥玩意儿?买棺材送优惠券?这...这是要让死人组团砍价啊?
活人用的!陆子铭抄起记账的草纸,龙飞凤舞写下凭此券可抵米粮八分银,顺手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铜钱图案,活着的时候能拿来买米,蹬腿了就当棺材本儿!这叫...寿材活期存折!说着还往棺材上敲了两下,跟银行柜员验钞似的。
二狗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不是咒人早死么...
放屁!陆子铭一嗓子吼得房梁直抖,这是未雨绸缪!现在买棺材比买米合算——米价天天涨,棺材价可是死价钱!他掰着手指头给大伙儿算账,你想想,现在买口棺材才三钱银子,等死的人多了,不得涨到五钱?提前买就是投资!
王婶绕着棺材转了三圈,突然一拍大腿:可这白茬棺材也太寒碜了,跟穷鬼投胎似的...
这还不简单!陆子铭抄起墙角的颜料桶就往棺材上泼,赭石画寿桃,靛蓝描仙鹤,朱砂写福字——要多大有多大!说着还真抡起刷子往棺盖上画了个脸盆大的字,颜料顺着木纹往下淌,跟流血似的。
您这手艺...王婶嘴角抽了抽,阎王爷见了都得退货。
你懂个屁!陆子铭把刷子往桶里一杵,越糙越显真!就跟庙里的开光物件似的,太精致反倒像骗钱的。他扭头冲呆若木鸡的伙计们吆喝,都愣着干啥?赶紧的,把库存那十几口棺材全给我画上!记得棺头留块地方——要当合同章使的!
作坊里顿时热闹得跟过年似的。这边凿寿字,那边画松鹤,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赶制年画。就是这年画吧...它躺着也能看。
正忙活着,墙角突然传来的动静。陆子铭一扭头——好家伙!沈墨璃那丫头不知啥时候把手搭棺材板上了,指甲正一下下划拉着木头,跟耗子啃桌角似的。
这丫头昏迷不醒还惦记着算账呢?王婶抻着脖子看热闹。
陆子铭凑近了瞧,发现那指甲划的痕迹居然有模有样的——一竖、一竖、又一竖,活脱脱是账房先生记的字码。他掰着手指头一数,正好跟今天卖出去的三张棺材存折对上了!
神了!二狗子惊呼,沈姑娘这是魂儿飘出来对账呢?
飘个屁!陆子铭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这是职业本能!就跟醉鬼摸黑都能找到酒壶一个道理!说着还真往沈墨璃手边放了把算盘。结果那手指头地就把算盘珠子拨拉得哗啦响,吓得王婶差点把颜料桶扣自己头上。
正闹腾着,柳家婆娘哆哆嗦嗦地来了,按完手印就跟被烫着似的缩回手。陆子铭二话不说,抄起火炉里的铁钳就往棺材头上烙。一声响,青烟混着焦糊味直往人鼻子里钻,棺头上顿时多了个歪歪扭扭的字,活像被雷劈出来的。
这、这...柳家婆娘吓得直往后退。
放心!陆子铭把铁钳往地上一杵,等您家老头子用上的时候,这字儿保证还在!比官府大印都牢靠!说着又摸出个小本本记上一笔:柳氏棺材存折壹张,预存米粮八分银——
他这儿正写着呢,突然听见一声。扭头一看,沈墨璃那手指头不知咋的,硬是在棺材板上划出条深沟来,木屑都崩起来了。
王婶一摊手,沈姑娘这是嫌利息给低了!
陆子铭瞅瞅那道深痕,又瞅瞅手里的小本本,突然乐了:再加一条——提前兑付者,送纸钱三斤!
作坊里顿时笑成一片,连柳家婆娘都跟着咧嘴。就是这笑声吧...怎么听怎么像哭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