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请——”引路的白面小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哈着腰,侧身推开两扇沉重的雕花木门。一股比前厅浓郁数倍的奇特异香混杂着陈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让陆子铭一阵眩晕。掌心的毒锈在踏入这空间的瞬间骤然变得滚烫,冰寒蚀骨之感疯狂滋长,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小虫顺着血管向上爬行。他死死咬住牙关,喉头腥甜更重。
后堂与前厅的金碧辉煌恍若两个世界。光线昏暗,只有壁龛里几盏幽幽长明灯映照。触目所及全是深沉的木色——紫檀的书案、花梨的博古架、楠木的椅子、乌木的屏风,每一件都老得透出油润的光。四壁悬挂着古老的字画,墨色沉郁,画中人物面目模糊,透着一股阴翳之气。那无处不在的、甜腻得近乎腐败的花香,在这里浓郁得如同实质,紧紧缠绕在人的口鼻间,黏腻得令人作呕。香气的源头显然是博古架上那尊三尺多高的鎏金狻猊香炉,镂空处正源源不断地吐出淡青色烟雾。
“陆公子请坐。”柳承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如同贴着水面滑行的毒蛇。他已脱去那身扎眼的猩红蟒袍,只着一身深青色的普通常服,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书案后。案上别无长物,只有那串深褐色的迦南木佛珠静静地躺在黑檀木托盘里,在昏黄的灯火下流转着幽光。
陆子铭强忍着心悸和毒锈的剧痛,依言在柳承恩对面一张冰冷的楠木太师椅上坐下。阿福抱着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咸鱼礼盒,被留在门外,只有沈墨璃如同一道无声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侍立在陆子铭身后一步之遥。她的目光低垂,眼底幽蓝色的数据流无声奔涌,将这间后堂的空间结构、能量逸散、甚至那甜腻花香分子的化学构成都拆解得一丝不苟。书案后那尊香炉上方异常活跃的粒子波动被她的感官捕捉、标记、分析——其中蕴含着与陆子铭掌心毒锈高度同源的未知能量反应。
“陆公子方才在前厅那番惊世之言,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柳承恩的脸上终于彻底卸下了那层名为“温和”的伪装,留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无机质的审视,如同在打量一件罕见的物品。他的手指慢慢捻过托盘里那串迦南木佛珠,发出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三钱银子?点石成金?真是好大的手笔。”他轻轻嗤笑一声,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是不知陆公子这具被毒锈啃噬的身体,还有多少时日,能够支撑得起这般滔天的‘信用’?”
他话音未落,捻动佛珠的指尖微微一顿!
嗡——
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冰冷压力骤然降临!这压力并非物理,却直接作用在精神之上,带着浓烈的腐化与死寂之意!陆子铭猝不及防,感觉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掌心的毒锈仿佛感应到源头的恶意,刹那间爆发!
“呃啊——!”
陆子铭惨叫出声,身体猛地佝偻!缠着纱布的左手完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痉挛!纱布下灰绿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蔓延,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铁锈味混合着腐烂植物的气息从他身上炸开!剧痛直冲脑髓,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窒息!毒锈瞬间侵染上小臂的皮肤,灰绿色的“锈迹”如同活蛇向上攀爬!
他瞬间明白了!
前厅那个位置,距离太远!现在在这封闭的、充斥同源香气和能量场的后堂,在这串作为“核心”的迦南木佛珠面前,柳承恩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在瞬息间点燃他体内深埋的毒素,将他从内部彻底瓦解!他所谓的“承诺”、他拼死拼活掀起的风浪,在这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少爷!”门外隐约传来阿福惊恐慌乱的嘶喊,随即是刀刃出鞘的厉响和低沉的闷哼,显然已被守卫制止。
陆子铭的嘴角溢出鲜血,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剧痛和窒息感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他死死抓住椅子扶手,布满血丝的双眼因剧痛而凸出,却带着濒临疯狂的偏执,死死盯住柳承恩手指下的那串佛珠!
就是它!这魔鬼力量的源头!
“怎么?这点小苦头都受不住么?”柳承恩欣赏着陆子铭痛苦抽搐的样子,脸上毫无波澜,手指又缓缓捻动了一下佛珠。
“呃啊——!”压力陡增!灰绿色的锈痕向上疯窜,已然蔓过肘弯!陆子铭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正在快速死去、腐朽!他如同溺水的困兽,绝望中猛地抬头,喉咙里爆发出嘶哑的咆哮:“老……阉狗!……有本事……杀了我!……看你的狗屁算计……还能不能成!”
就在这时!
“目标源物质确认。场域干涉程度:三级。启动干扰协议。”一个冰冷、清晰到没有一丝人气的低语,如同碎冰撞击般在窒息的空间里炸开!
沈墨璃动了!
她快得只在昏暗的光线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她并未直接扑向柳承恩,而是闪电般侧身一步,右手看似随意地拍向旁边花梨木博古架上那尊鎏金狻猊香炉的顶部!
铮——!
一声清越到刺耳的金属颤音爆发!
那尊厚重狻猊香炉在她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拍之下,竟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炉盖冲天飞起,炉身猛地向一侧倾斜!炉内大量赤红色的滚烫香灰与燃烧的香料瞬间泼洒出来!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毒香如火山爆发般瞬间充斥整个空间,连灯火都猛地震颤摇曳!
同一刹那,她屈指一弹!一点比针尖更细小、速度却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带着微弱幽蓝光泽的金属颗粒,无声无息地射向柳承恩书案上那串迦南木佛珠!
嗡!!!
沈墨璃拍击香炉发出的诡异颤音与那颗粒撞向佛珠产生的无形涟漪在空间里瞬间激荡叠加!这股音波与能量振荡极短促、频率极高、穿透力却强得可怕!如同亿万根无形的蜂针,瞬间刺破了之前那股笼罩陆子铭身体的、源于佛珠的沉重精神压力场!
如同滚水泼在薄冰!
陆子铭只觉得大脑那要命的冰冷锤击骤然一轻!攀爬的灰绿色锈迹也猛地一滞!那股疯狂的腐蚀与死寂感瞬间松动!他抓住这千钧一发的空隙,贪婪地吸入了涌入肺部的、灼热呛人却带着宝贵空气的毒香!
“放肆!”柳承恩的怒吼终于打破了漠然!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扭曲!他对沈墨璃的动作并非没有预料,却没料到这看似柔弱账房先生竟以如此诡异直接的方式破局——不是攻击他本人,而是悍然攻击整个后堂“场”的核心节点香炉!还有那粒射向佛珠的东西!更要命的是那股叠加震荡的诡异音波,竟能对迦南木佛珠操控的能量场产生直接干扰!他放在佛珠上的手指下意识猛地一缩!
噗嗤!
那粒微小的金属颗粒擦着佛珠边缘射入书案下方的阴影中,只留下一丝微弱的热痕。并未直接击中佛珠实体。
然而就在柳承恩手指缩回、心神因干扰而出现一丝微不足道的迟滞的瞬间!
一直如同泥塑般拼命压制体内毒锈、眼睛却死死钉在柳承恩动作上的陆子铭,捕捉到了那不足十分之一秒的破绽!不是佛珠位置的变化,而是柳承恩手腕上某个动作!在惊怒收手的刹那,手腕内侧靠近佛珠珠孔处,一抹极其暗淡的、如同陈旧铜绿的怪异光泽一闪而逝!那光泽形状,竟与铁册局档案上关于迦南木毒性描述的残缺字句旁边,某个不起眼的象形图案——完全吻合!
电光火石!生死一瞬!
“阿福!!咸鱼!!!”陆子铭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和残存的一丝清明,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吼!同时整个人如同发狂的公牛,不再顾及体内毒素,不管不顾地侧身撞向身边的博古架!
轰!
沉重的花梨木博古架被撞得一晃,摆放的几件古瓷玉器稀里哗啦摔落在地!
门外的阿福本就被变故惊得魂飞魄散,听到陆子铭这嗓子仿佛催命符般的狂吼,被两个粗壮侍卫死死按在地上、几乎被扭断胳膊的少年,不知哪里生出一股蛮力,爆发出绝望的嘶嚎,猛地低头狠狠撞在一个侍卫的小腹上!
“嗷!”那侍卫痛得弓身。
阿福趁机挣脱另一只手臂,用尽力气将那个一直死死抱在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咸鱼礼盒,从仅余的一点门缝里猛地朝后堂内砸了进去!方向赫然是那倾倒的香炉泼洒出的滚烫赤红香灰区域!
“给——少爷——!!”阿福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侍卫的铁拳重重砸在后颈,眼前一黑,软倒下去。
楠木做的扁平礼盒在低空中打着旋飞过混乱的空中,准确地落向那片赤红滚烫、毒香弥漫的区域。
陆子铭瘫在地上,毒锈的剧痛和香气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视线模糊。但他死死盯着那飞入的礼盒——柳承恩的注意力已被沈墨璃完全牵制,根本无暇关注一个门缝飞入的物件!
沈墨璃的幽蓝目光却在礼盒飞入、尚未落地的瞬间,精准地捕捉到了其外壳——楠木底座侧面一处极微小的磕碰痕迹裂口中,露出的些许内部填充物!那不是咸鱼本身!
那填充物是一种浅褐色的、如同干燥泥浆凝结成的、极其微小的晶体颗粒!在那赤红灼热香灰弥散出的毒香颗粒流中,这些晶体颗粒逸散出的分子结构正疯狂地与香炉毒香粒子、陆子铭身上爆发的毒锈粒子,发生着肉眼不可见却极其激烈的、能量层面的相互作用!就像火把猛地靠近了堆积的火药边缘!
“有机催化粉尘!临界点!”沈墨璃冰冷的警告在陆子铭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边缘响起!
盒子落地!撞击的刹那,楠木外壳并未破裂!
然而那撞击形成的微小震动波与充斥满室的高浓度毒性香氛尘埃,却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
呼——!!!
那一片赤红滚烫的香灰之中,在礼盒落点旁不足三尺处,一点诡异的、如同坟茔鬼火的惨绿色光斑陡然亮起!紧接着猛然膨胀!并非爆炸的火光,而是一种无声的、带着死寂能量的冰冷绿焰瞬间扩散!
诡异绿焰无声扩散,所过之处,被泼洒在地毯和木质地板上的赤红滚烫香灰仿佛被赋予了恐怖的生命,如同亿万只沉睡的血色毒虫骤然被惊醒!粘稠的赤灰剧烈翻滚、膨胀!无数细密的、发出灼烧肉皮的“滋滋”声气泡从粘稠物中疯狂涌出,每一个气泡破裂都释放出一股颜色更深、毒性更强的黑红烟雾!
整个后堂的地面瞬间变成了翻滚的血色毒沼!冰冷的绿焰核心还在加速膨胀,如同活物般贪婪地吸收着沈墨璃之前攻击残留在空间中的能量震荡余波,一股阴冷死寂的压迫感再次暴涨!
陆子铭趴在地上,毒锈的剧痛和窒息的双重折磨正疯狂啃噬他最后一点清醒。模糊的视线只看到那绿焰的核心深处,似乎隐隐勾勒出一个不断扭曲变幻的、极度熟悉的狰狞姿态——那正是他无数次在毒发幻觉中看到的、悬浮于黑色海水之上的古老邪神面容!
“核心催化启动!强污染!” 沈墨璃冰冷的声音如同炸响的警钟!
“毁了他!”柳承恩扭曲的咆哮几乎同时响起!他对迦南木佛珠的能量控制虽然被干扰,但对这失控蔓延的毒焰与香灰剧变的厌恶和惊怒已达顶点!目标直指距离爆发源最近的陆子铭!他手指带着刺骨的杀意,再次落向托盘中的迦南木佛珠核心!
生死,只在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