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短暂宁静与沐晚晴初战告捷的喜悦,如同脆弱的琉璃,被一道来自遥远国内的匿名讯息,轻易击得粉碎。
陆承渊刚结束一场与海外项目方的艰难谈判,眉宇间还带着未散的冷厉与疲惫。
他坐在总部顶楼办公室的宽大皮椅上,揉了揉眉心,正准备处理积压的文件,私人手机便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常规的工作信息,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加密号码发来的彩信。
他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某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心头。他点开。
第一张照片,拍摄角度刁钻而暧昧。
在苏黎世那充斥着艺术与金钱气息的沙龙走廊角落,沈聿怀高大的身躯将沐晚晴完全笼罩,他一手紧扣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似乎正抬起她的脸颊,两人唇瓣相贴!
沐晚晴的手抵在他胸前,看不清是推拒还是迎合,但那画面,亲密得刺眼。
第二张照片,是沐晚晴紧紧抓着沈聿怀的手腕,将他拉向无人走廊的瞬间。
她脸上的神情被捕捉得有些模糊,但那主动的姿态,那脱离人群的私密性,无不引人遐想。
没有文字,只有这两张无声却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照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陆承渊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的血管根根凸起。
他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屏幕,那目光冰冷得像是要将手机屏幕连同里面的影像一起冻结、碾碎。
办公室内气压骤降,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周铭站在一旁,敏锐地察觉到老板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实质的、毁灭性的气息,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良久,陆承渊才缓缓抬起头,将手机屏幕转向周铭,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查。这个号码,照片的来源,还有……”
他顿了顿,眼底是翻涌的墨色,“太太在瑞士所有的行踪,事无巨细。”
“是,陆总!”周铭心头巨震,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领命而去。
办公室内只剩下陆承渊一人。
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可那两张照片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沈聿怀……沐晚晴……
他们竟然在瑞士见了面!
在他刚刚离开之后!
在他因为她孕吐虚弱而方寸大乱、不惜打破原则带她飞去瑞士之后!
那个困扰他许久的梦魇。
镜中破碎的倒影,以及寺庙里那支冰冷的下下签。
“镜花水月,万事成空”,如同鬼魅般再次清晰地浮现,带着嘲弄的寒意,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一直以为,沐晚晴纵然有算计,有心机,是为了陆太太的身份和庇护,但至少……至少她对他,是有着几分真心的。
她在他怀里的温顺依赖,她因孕吐脆弱时对他的全然信任,她偶尔流露出的、仿佛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娇嗔……难道都是假的?
都是为了麻痹他,为了她那个所谓的苏黎世项目?
甚至……不惜利用他们共同的孩子作为筹码和掩护?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缠绕着他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双胞胎……
祖上三代,陆家从未有过双胞胎的先例。
怎么偏偏到了她这里,就怀上了双胞胎?
当初医生提到“激素水平异常偏高,可能与多胎妊娠有关”时,他只有喜悦和加倍的心疼,从未有过丝毫怀疑。
可现在,结合这照片,结合她处心积虑要去瑞士的行为,一个荒谬而残忍的猜测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孩子,真的只是他的吗?
她如此急切地、甚至不惜在他面前演戏夸大孕吐也要去瑞士,真的只是为了那个项目?
还是……为了去见沈聿怀?
为了掩盖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悲伤与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滚、冲撞,几乎要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彻底焚毁。
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比任何商业对手的背叛都要来得刺骨穿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执棋的人,掌控着一切,却原来,自己也可能只是她棋局里的一颗棋子,甚至……是一个被蒙在鼓里、被利用得彻底的笑话。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猩红。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周铭,订最快去苏黎世的机票。现在!”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而冰冷的城市。
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这一切他曾掌控于股掌之间的景象,此刻却显得如此虚幻。
他想起她苍白着脸靠在他怀里,轻声说“只想在你身边”的样子;
想起她在飞机上虚弱呕吐,他心疼懊悔,恨不得代其受苦的心情;
想起她开玩笑说“看你儿子折腾我们”,他笃定地反驳“是女儿”时的温情……
那些画面,与手机里那刺目的亲吻、与她主动拉着沈聿怀离开的画面,疯狂地交织、碰撞,将他的心撕扯得血肉模糊。
他深呼吸,试图压下那几乎要摧毁一切的暴戾,但胸腔里那股混合着被背叛的痛楚、被愚弄的愤怒以及一种深沉无力感的情绪,如同海啸般汹涌,难以平息。
他紧紧攥着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对着窗外那片冰冷的夜景,也对着远在瑞士的那个女人,在心中一字一句地立下冰冷的誓言:
沐晚晴,你最好……跟沈聿怀什么都没有。
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有想下去。
但那未尽的语意里,蕴含的风暴,足以摧毁一切温情,将此刻苏黎世湖畔那点刚刚燃起的星火,彻底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飞机冲上云霄,载着满腔焚心的怒火与蚀骨的悲凉,径直飞向那片即将迎来最终审判的阿尔卑斯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