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荆襄河谷的薄雾,将夜晚的凉意悄然驱散。这一日的晨曦,似乎与往日截然不同。空气中不仅弥漫着泥土与庄稼的清新气息,更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兴奋与离别的愁绪。
官府议事厅内,烛火燃尽最后一滴蜡油,天光已从窗棂透入。持续了近乎整夜的军事会议接近尾声,但与会者的脸上却不见疲惫,只有无比的专注和凝重。
李定国站在那张详尽的南方舆图前,身姿挺拔如松。他的手指沉稳地划过图纸上那些代表未知区域的模糊轮廓与蜿蜒山脉,声音清晰而坚定:
“铁柱兄,诸位兄弟。青鸾翔空,日行千里,此乃天赐之速,亦是我等最大优势。然,欲使此优势化为实实在在的根基,而非空中楼阁,需有万全之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铁柱、孙可望、艾能奇和刘文秀,最终落在地图上一处可能存在的山间盆地标记上。
“我与众兄弟乘青鸾先行,为这片土地预织一张联结与生机的网络。
因此,我意,在行进途中,于关键的山口、水陆要冲,聚落周边,运用自己与青鸾驾驭岩土之力,开辟出平坦坚固的道路,疏浚河道以利舟楫,依山势整饬出可供安居的台地。
此举首要之目的,是打破山川阻隔,让分散的各部族聚落得以便利往来,让商旅的驼铃取代险隘的寂静,让知识、技艺与丰饶的物产能够顺畅流通。
繁花树与嘉实树将在这些节点生根,既是福泽周围百姓、生灵,还能拉拢人心,也是我们已到达过这片地区最直观的标记。
如此,后续跟进的农师、工匠、官员,方能顺利抵达各地,传播技艺,巩固情谊。”
一直凝神倾听的孙可望,此刻小眼睛里爆发出精光,他猛地一击掌,由衷赞道:
“妙啊!李将军此计,真乃神来之笔!一石二鸟,不,是一石三鸟!既标明和疏通了路线,又提前做了安抚!如此一来,小弟后续调度、派遣官吏接收治理,阻力将大大减小,简直事半功倍!”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条井然有序的补给线网络在南疆群山间建立起来。
孙铁柱更是听得眉飞色舞,巨大的手掌重重拍在李定国肩上,震得后者微微一晃:
“好兄弟!想得忒周到了!开通道路,让商旅百姓能安稳来往,这是实打实的好事!更妙的是,你在这些关键地方种下繁花树和嘉实树!这活生生的、能治病救人的神树往那一立,比什么石碑界桩都管用!
那些山民亲眼见了丰饶神迹,得了实惠,心自然就向着咱们了!这才是真正把路修到人心里的法子!
你放心,你前头把路打通,把神树的根基扎下,俺后头肯定把农师、匠人和官吏人员源源不断地跟进去,让这血脉彻底活起来,帮你把网织牢!”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沿着这条充满生机的道路,将生机和繁荣一路铺向南方的景象。
这时,孙铁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猛地站起,因激动而脸色涨红:
“仙师,定国兄弟!俺还有个憋了半宿的想法!仙师赐俺的奎木狼,不是能召唤那些狈影吗?定国兄弟你们在天上飞,那是快!可地上啥情况,有时候飞高了也看不真切不是?俺让奎木狼召出四十头狈影,就让它们在地上跟着你们跑!”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这些狈影,俺试过了,在山地里窜起来比兔子还快,还不怕累!一来,可以帮你们瞅瞅地上的动静,提前报个信!
二来,万一你们需要落下去办事,跟土人打交道,这些狈影又能当脚力,还能护卫,吓唬吓唬那些不服管的!
三来,最重要的一点,它们跟奎木狼心意相通,有啥紧急情况,立马就能传回来给俺!这不就等于你们多了四十个在地上跑的快腿哨兵吗?”
这个大胆而实用的提议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李定国快速权衡,空中视野与地面侦查结合,无疑能大大降低风险,增强行动的灵活性。
云茹淡然道:“奎木狼与其影从,本为助你安定后方。此议甚好,你自行决断便可。”
得到仙师肯定,孙铁柱激动不已,立刻集中精神,与如同忠诚卫士般蹲踞在一旁的奎木狼进行意念沟通。
只见那匹神骏的奔狼,仰首发出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狼嚎,声音不高,却仿佛能直达灵魂深处。
嚎叫声中,它身下的影子如同活物般沸腾、扩张,瞬息之间,四十头通体呈现黑蓝色、形态似狼又似狈的生物——正是奎木狼召唤出的狈影,悄无声息地凝聚成形,整齐地肃立在庭院中。
校场东侧,被严格筛选出的四十名人选已肃然列队。晨曦的光芒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这四十人,堪称精华的浓缩,是从数千名踊跃报名的将士、工匠中层层选拔而出。
艾能奇麾下的二十名山地战老兵,个个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脸上刀疤记录着往日的厮杀,此刻却压抑着对新征程的渴望。
刘文秀挑选的五名吏员,则显得文质彬彬,但眼神中透着精明与干练,他们背负着沉重的书箱,里面装满了可能用到的文书、礼仪器具以及初步整理的南方风土资料。
十名工匠摩挲着自己带来的特制工具,眼神中充满了创造者的热忱。
另外五名多面手,包括向导和善于沟通的年轻人,则显得既紧张又兴奋。
校场外围,早已是人山人海。荆襄的百姓们扶老携幼,前来为这支即将远行的队伍送行。
他们踮着脚尖,议论声如同蜂群般嗡嗡作响,目光中充满了敬畏、好奇与真挚的祝福。
“看啊,那就是要跟着李将军上天的好汉们!”
“那个黑脸的,是艾将军手下的王老幺吧?打仗可狠了!”
“希望仙师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把咱们的好日子也带到南边去,让那边的人也享享福!”
孙铁柱、李定国等人陪同云茹来到队列前。孙铁柱看着这四十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其中不少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小伙子,喉咙不禁有些哽咽。
他深吸一口气,将离愁别绪压下,走到队列前方,用他那特有的、能传遍校场的粗豪嗓音吼道:
“兄弟们!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
四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你们!是咱荆襄几十万父老乡亲里,挑出来的尖子!是精英中的精英!”
“今天,你们要跟着定国将军,去做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不是去抢地盘,不是去杀人放火,是去播撒仙师的恩泽,是去给南边那些还在受苦的兄弟们,送活路,送希望!”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出去了,都给我记住!你们代表的不光是你们自己,是仙师,是李将军,更是咱们整个荆襄的脸面!凡事,多动脑子,多看看,多听听!该硬的时候,别怂!就像艾能奇这莽夫带出来的兵那样!”
他指了指艾能奇,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和艾能奇不好意思的挠头。
“但该软的时候,也得把身段放下来!跟人讲道理,学学刘文秀先生!一切行动,听李将军的将令!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誓死追随李将军!播撒丰饶恩泽,万死不辞!”四十人齐声怒吼,声震云霄,连外围的百姓都被这气势感染,爆发出阵阵欢呼。
李定国迈步上前,他的目光沉稳而有力。他并没有立刻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而是缓缓走过队列,在几个他特别留意的人面前停下。
他走到一名老兵面前,这是原西营的老部下,姓赵,以悍勇和忠诚着称。
“赵顺,”李定国声音平和,“此去南方,山林险恶,你的经验,至关重要。遇事勿急,多察多看。”
赵顺胸膛一挺,激动地大声道:“将军放心!俺晓得!绝不给您丢脸!”
他又走到一名年轻的工匠面前,这青年叫李三水,对水利极有天赋。
“三水,你心心念的引水灌田之法,南方水网纵横,正可大展拳脚。但切记,要先了解当地水情,因地制宜。”
李三水没想到将军竟记得自己的名字和特长,激动得脸色通红,用力点头:“是!将军!小人一定竭尽所能!”
最后,他停在一名略显瘦弱但眼神清澈的年轻通译面前,这是刘文秀极力推荐的,通晓几种土语,名叫阿木。
“阿木,你的舌头,或许比刀剑更能打开道路。与土人沟通,要耐心,要尊重他们的习俗。”
阿木郑重地躬身:“将军教诲,阿木铭记于心。”
这些简短的、有针对性的叮嘱,比任何空洞的口号都更能打动人心,让每一位行者都感受到自己被重视、被寄予厚望。
艾能奇摩拳擦掌,对着自己手下低吼:“都听见没?将军记得咱们每个人的好!出去别拉稀摆带,不然老子第一个收拾他!”
刘文秀微微颔首,对李定国这种细致入微的领导艺术深感钦佩,也更坚定了辅佐之心。
孙可望站在孙铁柱侧后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与鼓励的笑容。他看着这群即将远行的人,心中暗道:
“确是精锐之气扑面而来。定国兄弟得此助力,如虎添翼。不过,南下凶险,成败难料。还是留守荆襄,经营这现成的基业,更为稳妥实在。
待我在此将后勤梳理得井井有条,仙师自然会看到我的价值。”他的祝贺语说得漂亮周到,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这时,云茹缓步上前。整个校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位青衣赤足的存在身上。她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缓缓抬起右手。
刹那间,浓郁的青色光辉自她掌心涌现,如同决堤的洪流,又似母亲的怀抱,温柔而磅礴地将四十名行者完全笼罩。
“赐你等云骑之基,强健体魄,敏锐感知,以承使命,以践丰饶。”
青光入体,四十人身躯齐齐一震!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席卷全身。
仿佛有暖流在肌肉纤维中奔腾,原本就结实的身躯仿佛被千锤百炼,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似乎一拳能击碎岩石。
身体变得异常轻盈,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脚步灵动,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慢动作。
疲惫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精力,仿佛能日夜兼程百里而不知疲倦。
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能看清百步外树叶的纹理,能听见远处百姓的低语,能分辨出风中带来的各种细微气味。
一些陈年旧伤暗疾处传来麻痒的感觉,正在快速愈合。今后即使受伤,恢复速度也将远超常人。
这便是云骑军的体质基础!一种超越凡俗的生命层次提升!
青光渐散,四十人缓缓睁开眼睛。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发现彼此眼中都精光湛湛,皮肤下隐隐有宝光流动,整个人的精气神发生了质的飞跃。
狂喜、震撼、以及对仙师和李将军无尽的感激充斥在心间。他们无需号令,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汇聚成一股坚定的洪流:
“谢仙师再造之恩!我等誓死追随李将军,刀山火海,永不退缩!丰饶之道,必播四方!”
这誓言,发自肺腑,震撼人心。外围的百姓见此神迹,更是纷纷跪倒,祈祷声、祝福声响成一片。
出发的时刻终于到了。
河谷南端特意清理出的开阔地上,青鸾已然优雅地伏低了它那神骏的身躯。
这四十名精锐,在艾能奇和刘文秀的组织下,怀着朝圣般的心情,依次走向这神异的造物。
艾能奇第一个上前,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低吼一声“上!”,率先手脚并用地攀上青鸾宽阔的背脊。
触手之处,羽毛温润如玉,却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他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紧紧抓住身边看似柔软实则坚韧无比的羽毛固定点,既感到无比的踏实,又因这超越经验的体验而微微眩晕。他回头对手下吼道:“都利索点!别磨蹭!”
那些悍勇的老兵们,虽然战场上悍不畏死,但面对如此神兽,也难免心头发怵。
他们学着艾能奇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坐下后,好奇又紧张地摸着身下的羽毛,感受着那微微的温热和强大的生命力波动,互相用眼神交流着内心的震撼。
工匠们出于职业的本能,惊叹于青鸾身体的完美结构和磅礴生机。李三水偷偷用手指丈量了一下羽毛的尺寸和纹理,被旁边的同伴赶紧拉住。
刘文秀等文吏,努力维持着士人的风度,但苍白的脸色和登鸾时微微颤抖的腿脚,还是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阿木紧紧跟在刘文秀身边,眼中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一丝畏惧。
然后,李定国才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青鸾颈后最前方的位置,稳稳站立,目光如炬,扫视过所有队员,沉声喝道:“诸位,丰饶之路,始于今日!坐稳心神,我们……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青鸾发出一声响彻寰宇、清越悠长的啼鸣!让所有听到的人心神为之一清。
紧接着,它那对足以遮蔽小半个天空的巨翼,缓缓地、充满力量感地舒展开来!
翼展带来的巨大阴影,瞬间笼罩了整片开阔地,强大的气流以青鸾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吹得地面飞沙走石,围观群众的衣袂猎猎作响。
地面上,送行的人群被这宏大的场面震撼得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孙铁柱仰着头,他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拳头,声音嘶哑地大喊:
“定国兄弟,放心飞!你在前面把道路铺好,把丰饶树种好!俺老孙保证,你种下一棵树,俺就给你守住一片林!你连通一个寨子,俺就给你巩固一座城!咱们兄弟前后脚,把这南疆之地,变成真正的丰饶乐土!”
无数的百姓们早已跪倒一片,向着天空顶礼膜拜,许多人,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仙师保佑!李将军保佑!让孩子们平平安安……”
脚下坚实的土地骤然远离,校场、大地、河流迅速缩小,化作一幅微缩的沙盘图景。
几名胆大的军事骨干,包括艾能奇在内,先是本能地身体一僵,但随即便被这前所未有的视野所震撼。
艾能奇瞪大了眼睛,俯瞰着下方变得渺小的山川城池,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
“他娘的!这……这比站在任何山尖上都带劲!老子这辈子头一回觉着自己像个鸟!”
他试着探头向下望,强风拂面,带来一阵眩晕般的快感,随即哈哈大笑,豪情顿生。
那些工匠们则显得更为紧张些,脸色发白,紧闭双眼,死死抱住固定物,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祈祷还是在克服恐惧。
直到感觉青鸾飞行得极其平稳,如同行驶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随即被眼前壮丽的景象吸引,恐惧渐渐被惊奇取代。
一位匠人颤巍巍地指着下方蜿蜒如丝线的河流和棋盘般的田亩,对身旁的年轻工匠激动地说:
“快看!这……这才是真正的因地制宜啊!从这儿看,水脉走向,地势高低,一目了然!”
刘文秀虽然也脸色微白,但他强自镇定,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以文人式的观察来化解内心的悸动。
他俯瞰着大地,喃喃道:“《庄子》云‘翱翔蓬蒿之间’,此乃小知不及大知。今观此天地之阔,方知昔日之困于方寸……仙师之力,果真非凡俗可度。”
他注意到身旁一位通译吓得几乎要蜷缩起来,便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温言安慰,展现出一贯的沉稳。
而处于队伍最前方,立于青鸾颈项之后的李定国,他最为内敛,却也最为深刻。
初离地面的刹那,他同样感到重心失衡的微妙错觉,心脏微微一紧。
但他强大的意志力立刻压下了这份不适,双脚如同生根般稳稳立于鸾背之上。
他没有像艾能奇那样欢呼,也没有像文士们那般感慨,而是第一时间将锐利的目光投向前方和下方。
城池田亩如同波涛般在脚下翻滚延伸,这种俯瞰天下的视角,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以往需要斥候奔波数日、付出巨大代价才能勘测的地形,此刻尽收眼底。
何处是关隘,何处可屯兵,何处有水源,何处利于设伏……种种军事地理信息,以前需要凭借经验和地图推演,此刻却直观得如同掌上观纹。
他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新奇,更是一种磅礴的战略视野和沉甸甸的责任感。
仙师赐予他这翱翔九天之能,绝非仅仅为了快捷,更是为了让他能以超越常人的高度和眼光,去审视和规划南疆的未来。
他微微侧首,看了一眼身后神情各异的队员们,看到艾能奇的豪迈,刘文秀的勉力镇定,工匠们的逐渐适应。
他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且看这壮丽河山!此乃吾辈将要守护与开拓之地!记住今日俯瞰之感,丰饶之道,亦需有俯瞰全局之眼界!”
他的话让众人心神一凛,纷纷收束心神,再次望向下方时,目光中少了几分单纯的惊奇,多了几分审视与思考。
送行的人群久久没有散去。孙铁柱望着消失在天际的光点和远去的狼影,用力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猛地转身,脸上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与果决。
他拍了拍身旁奎木狼冰冷而可靠的脊背,声音沉雄地对孙可望及所有留守的将领官员说道:
“好了!定国兄弟已经把最难的开路活儿干起来了!咱们留在家里的人,也别闲着!传我命令,按照既定方略,全体动员!组织工匠民夫!
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要沿着定国兄弟给咱们留下的丰饶之路,去把那片蛮荒之地,也变成跟咱荆襄一样的乐土!”
郑成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万千。他看到了李定国那充满传奇色彩的“空中播种”,更看到了孙铁柱这看似朴实无华、却至关重要的“地面深耕”。
前者需要超凡的勇气与力量,后者则需要惊人的耐心与组织力。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云茹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身边,望着远方天地间那即将消失的青金光点,以及大地上如幽影般追随的狼群,淡淡道:
“见微知着。李定国南下,所恃者,非仅青鸾之速、兵戈之利,乃是丰饶本身。其力能沃土祛瘴、开辟道路、滋养生机、祛除病痛、安民聚心。
孙铁柱坐镇后方,亦非单纯守土,乃是令丰饶的根须扎得更深,使生机愈发厚重磅礴,才能源源不断滋养前方之行。”
郑成功闻言,身心俱是一震,恍然明悟。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行动上的配合,更是丰饶这一根本力量在不同层面、以不同形式的展现与运作。
前方是丰饶的主动播撒与创造,后方是丰饶的深耕积累与支撑。
这一切的核心与根源,始终是那孕育万物、泽被苍生的丰饶之力。
云茹静立片刻,仿佛将荆襄之地此刻的生机与期盼都尽收心底。
她目光掠过远处孙铁柱已然开始忙碌指挥的身影,淡然道:
“荆襄之局,根基已固,但潜龙在渊,岂甘久伏?今疏导其力,内外相济,方是正道。李定国志在四方,孙铁柱稳如磐石,一矛一盾,皆为道用。”
她转向郑成功:“此地生机勃发,格局已定。接下来,该去京城看看了。那里曾是旧日秩序的中心。”
郑成功闻言,精神一振。他目睹了丰饶在相对单纯的荆襄如何生根发芽、乃至主动向外伸展,此刻更渴望见识它如何在盘根错节的旧秩序核心破局立新。
他恭敬应道:“是,仙师。晚辈正想观瞻新政之源,如何涤荡沉疴。”
云茹不再多言,周身泛起熟悉的柔和青辉。郑成功只觉那股温和的力量再次包裹住自己,身形随之轻盈离地。
他们飞得不高,恰好能将大地之上的景致变迁尽收眼底。
脚下,荆襄的葱茏河谷逐渐被起伏的丘陵取代,村庄田亩星罗棋布,可见已经恢复的生机。
郑成功俯瞰着这中原腹地的景象,心中默默对比着闽海的波涛帆影、荆襄的分工合作、以及秦豫之地的肃杀抉择,对“丰饶之道”在不同土壤下的适应性与随机应变的特质,有了愈发具体而深刻的认知。
他暗自思忖:“父亲雄踞闽海,倚仗的是船坚炮利与贸易网络,控扼水道以求利,虽成一方格局,终究难脱‘势’与‘利’的藩篱。
而仙师之道,其根基本质乃是‘生’与‘和’,是赋予生机、建立秩序,而非单纯掌控。
李定国在前面开拓与播撒,是利剑开道、普惠紧随;孙铁柱在后面接收与守成,是稳固后方、深耕沃土。此法若施于海上……
或许不应再是郑家船队巡弋征税、垄断商路,而是应以舰船护卫航路平安,以丰饶之术滋养沿海岛民,化解海盗纷争,
甚至……让这生生不息之力,随船帆远播重洋之外?这其中‘利他’与‘共生’的尺度,又该如何把握?”
一个模糊却极具吸引力的构想,开始在他心中萌芽——一条不同于父辈,也可能不同于眼前任何模式的,属于海洋的丰饶之路。
云茹有意让他多看、多思,飞行速度保持平稳,驾驭着清风,掠过山川河流,向着帝国的北方心脏——北直隶与京城方向,迤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