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的混乱已达顶点。火光虽诡异地被压制,但浓烟愈烈,呛得人睁不开眼。柳枝如狂鞭乱舞,水草似恶蟒缠船,缆绳自行绊人,青苔滑不留足。
鳌拜带来的精锐白甲兵,这些本该在沙场上摧城拔寨的悍卒,此刻却如同陷入了无法理解的噩梦,空有一身武艺,被这“活”过来的环境打得晕头转向,溃不成军。
“妖女!滚出来!与老子堂堂正正一战!”鳌拜挥刀劈开一根抽来的柳枝,冲着浓烟弥漫的夜空嘶声咆哮,声音因愤怒和呛咳而变得沙哑扭曲。他心中那点对未知的恐惧,已被眼前这憋屈的败局彻底点燃,化为滔天的暴怒!
仿佛回应他的怒吼,夜空之上,浓烟骤然向两侧翻卷,一道温润而威严的青辉破开污浊,缓缓降下。云茹青衣赤足的身影清晰显现,悬停于离地一丈的空中,周身流淌的青色光晕纯净而圣洁,与下方狼藉、混乱、污浊的码头形成了宛若两个世界的极致对比。她的目光平静淡漠,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俯视尘寰闹剧,最终落在了人群中状若疯魔的鳌拜身上。
“妖妇!受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鳌拜豹眼圆睁,血灌瞳仁,所有的理智都被燃烧的怒火吞没。他根本不去想胜负,只想将这造成一切耻辱的源头撕碎!
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他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震!
“噗噗噗噗!”
数根粗如儿臂、色泽深紫近黑、布满尖锐毒刺的诡异藤蔓,如同潜伏已久的巨蟒,以惊人的速度破开坚硬的石板地面,猛地缠绕而上!瞬间便死死箍住了他的双腿、腰腹,乃至持刀的右臂!
这些藤蔓不仅力量奇大,勒得鳌拜骨节作响,那尖刺更是轻易刺透了他的夜行衣和内衬软甲,注入一股股令人麻痹刺痛的感觉,让他运转的内息都为之一滞!
“大人!”
“保护大人!”
那些尚未被完全制服的白甲兵见状,目眦欲裂,忠诚压过了恐惧。七八名离得最近的悍卒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不顾抽打的柳枝和湿滑的地面,疯狂地扑向云茹下方的区域,手中钢刀闪烁着决死的寒光,试图为他们的主将解围。
更有隐藏在远处阴影中的三名清兵神射手,强忍着呛咳和心中的骇异,猛地站起身,张弓搭箭!三支破甲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成品字形直射空中的云茹!这是满洲巴图鲁含恨而发的冷箭,足以洞穿重盾!
码头边缘,一些侥幸未被卷入战团的力夫、小贩,以及闻讯赶来却不敢靠近的官兵,都惊恐地望着这一幕。
有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呼,永昌伯府安插在人群中的几个探子更是瞪大了眼睛,手心全是冷汗,既盼着那妖女被射杀,又恐惧她不死后的报复。
面对下方扑来的刀光和空中疾射而来的利箭,云茹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
就在那三支重箭飞至她身前五六丈距离时,异变再生!
箭矢周围的空气中,凭空生出无数细嫩的、翠绿欲滴的草叶!这些草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疯狂生长、蔓延,瞬间便缠绕包裹住了那三支势大力沉的箭杆!
更令人骇然的是,那些翠绿的草叶之上,竟在眨眼之间,绽放出无数朵细小的、洁白如雪的花朵!
箭矢失去了所有动能,仿佛变成了三束奇异的花束,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那些洁白的花朵纷纷扬扬地飘落,而失去力量的箭杆,则无声无息地坠落下去。
那扑上来的七八名白甲兵,尚未靠近云茹下方,脚下的地面和旁边的货堆上便猛地窜出更多那种深紫色的毒刺藤蔓,如同灵活的触手,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缠绕、掀翻、制服,惨叫声和怒骂声瞬间被藤蔓勒断,只剩下一地挣扎的粽子。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鳌拜眼睁睁看着手下最后的反抗被如此轻描淡写地瓦解,看着那箭矢化花飘落的诡异景象,一股冰寒彻骨的绝望混合着滔天的愤怒,终于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啊——!!!”
他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咆哮!全身肌肉猛地贲张隆起,一根根血管如同蚯蚓般凸起蠕动!困住他的那些深紫色毒刺藤蔓,竟然被他这突如其来、超越极限的巨力撑得咯吱作响,甚至有几根较细的直接被崩断!
他体内传承自白山黑水的野蛮血性和战场积累的煞气在这一刻轰然爆发!竟暂时压制住了藤蔓的麻痹毒性!
“给我开!”鳌拜双目赤红如血,猛地挣脱了右臂的束缚,那柄沉重的长刀依旧死死握在手中!他根本不顾还缠绕在腿部和腰间的藤蔓,借着那爆发之力,如同一个人形炮弹般,猛地踏碎地面,庞大的身躯竟然腾空跃起丈余高,双手握刀,以力劈华山之势,带着全身的重量和所有的恨意,朝着空中那道青衣身影狂劈而下!
这一刀,是他毕生武艺和此刻燃烧生命的巅峰!刀风凌厉无比,甚至将周围的浓烟都逼开了一道缝隙!下方众人仿佛看到了一头绝望的洪荒巨兽,发起的最后一击!
“杀了她!”有清兵残存者发出嘶哑的助威。 “天爷……”远处的看客们吓得魂飞魄散,许多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云茹被劈成两半的血腥场景。永昌伯府的探子则屏住了呼吸,心中疯狂呐喊:“劈中!一定要劈中!”
面对这石破天惊、蕴含着武者最后尊严与疯狂的一刀,云茹终于动了。
她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纤细如玉的手指,对着狂劈而来的鳌拜,轻轻向下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就在鳌拜跃至最高点,刀锋即将触及那片青色光晕的刹那,他周身方圆数丈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无数更加粗壮、闪烁着金属般青黑色光泽的巨型藤蔓,如同从虚无中诞生,又似早已埋伏在空间夹缝之中,以远超之前的速度和力量,猛地缠绕上来!
瞬间!他的双臂、胸膛、腰腹、双腿……全身每一个部位,都被这些新生的、更强韧的藤蔓彻底包裹、锁死!它们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不仅瞬间抵消了他下劈的巨力,甚至将他固定在了半空之中,形成了一个腾空挥刀却被彻底禁锢的诡异姿态!
他手中的长刀,距离云茹的衣角仅有数尺之遥,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再也无法寸进!
“呃……啊!!!”鳌拜拼命挣扎,额头脖颈血管暴起如虬龙,眼中充满了不甘、愤怒和难以置信!他能感觉到这些藤蔓蕴含的恐怖力量,远非之前那些可比,任他如何爆发,都如同蚯蚓撼树,纹丝不动!
云茹悬浮于地,静静地看着被固定在自己面前、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般徒劳挣扎的鳌拜,眼神依旧平淡无波。
她缓缓伸出一根手指,隔空轻轻一点。
那些缠绕着鳌拜的青黑色藤蔓表面,瞬间生出无数细密的、闪烁着淡金色符文的细小荆棘!这些荆棘轻易地刺透了他的衣物,深深扎入他的皮肉之中!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剧烈痛楚和一种诡异的、抽取气力的虚弱感瞬间传遍鳌拜全身!那不是单纯的皮肉之苦,而是一种生命本源被压制、被汲取的大恐怖!
“嗬……嗬……”他全身的力气如同潮水般退去,赤红的双眼瞬间失去神采,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一丝终于无法遏制的、最原始的恐惧。那柄视若性命的长刀,终于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旋转着坠向下方的运河,“噗通”一声,消失在水面之下。
青黑色藤蔓缓缓蠕动,将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如同一滩烂泥般的鳌拜从半空中放下,但仍牢牢束缚着他,令他跪倒在冰冷的码头上。
整个码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河水流动的声音,以及少数受伤者压抑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