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机器人冰冷的电子音在场馆内落下,如同投入粘稠泥沼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弱而诡异的涟漪。观众席上的喧嚣奇迹般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好奇、恐惧和强烈不适的寂静。刚刚结束的血战余温尚未散尽,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而此刻,另一种更加阴森、更加不可名状的气息,正从擂台两侧的通道口弥漫开来。
左侧,赤冥通道的阴影深处,仿佛有墨绿色的毒雾在无声翻涌。库索吉斯的身影缓缓显现,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那仅存的、只有眼白的左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死鱼般的光泽,冷漠地扫视着擂台与对手。他肥胖而肌肉发达的身躯像是一座移动的、布满尖刺和怪异图腾的山峦,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带着暗沉色泽的质感。手中那柄弧线优美却致命无比的毒虬刀,蓝白渐变的刀身上,那些火焰状的纹理仿佛在自主呼吸,隐隐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腥甜气息。他所过之处,连光线似乎都被那无形的毒瘴所扭曲、吞噬。
右侧,灰冥通道口,沙芬塔则像是从一场喧嚣的幻影中走出。他银灰色的V形头盔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头盔下的红眼锐利如刀,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探究欲。那件蓝色披风无风自动,仿佛承载着无形的声波。他手中的鬼啸刃造型细长弯曲,银灰与深蓝的刀身上系着的白色布条轻轻飘动,尚未挥动,仿佛就已经有若有若无的、扰人心神的低语在刀身周围萦绕。他的登场不像战士,更像是一位即将登台指挥一场混乱交响乐的、癫狂的演奏家。
两人在擂台中央站定,相隔十米。没有言语,没有对视(库索吉斯的独眼似乎并未聚焦在沙芬塔身上,而沙芬塔的目光则像是在解剖对方每一个肌肉纤维的颤动),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力场已然在两人之间展开。一边是死寂的、侵蚀生命的毒域;一边是躁动的、撕裂心智的音场。
贵宾席上,皮尔王微微蹙眉,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仿佛要远离那透过能量屏障隐约传来的不适感。“路法总长,这场对决……看来不会像之前那样‘直观’了。毒与音,皆是无形杀手,防不胜防。”
路法总长目光沉静,注视着场上:“库索吉斯的毒,源于其种族与环境的共生与对抗,是物质的、作用于肉体的毁灭。沙芬塔的音,则是精神的、直击意志的摧残。这将是一场‘物质’与‘精神’层面的双重绞杀。看谁的领域先崩溃,谁的意志先瓦解。”
裁判机器人似乎也感知到了这场比赛的特殊性,其悬浮的高度都略微提升了一些,电子音响起:“……比赛——开始!”
“开始”二字落下的瞬间,两人几乎同时动了,但方式截然不同。
库索吉斯没有前冲,而是双足如同生根般稳稳站立,左手抬起,那柄毒虬刀斜指地面。他肥胖的身躯微微起伏,仿佛在深呼吸,随即,一股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淡薄彩色的氤氲之气,开始以他为中心,缓慢而坚定地向四周弥漫开来。这毒瘴并非汹涌澎湃,而是如同潮水漫滩,无声无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侵蚀性。擂台边缘的能量屏障接触到这毒瘴,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如同水滴落入热油般的“滋滋”声,光芒都微微黯淡了一瞬。
而沙芬塔,则在裁判话音落下的同时,身影如同鬼魅般向侧后方飘退,并非畏惧,而是在拉开距离的同时,将手中的鬼啸刃横于身前。他没有立刻挥刀制造噪音,而是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拂过鬼啸刃那弯曲的刀身,仿佛在调试一件精密的乐器。一种低沉到几乎超越人耳听觉下限、却又如同无数细针钻刺耳膜和大脑的嗡鸣声,开始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生物神经系统的能量波动,让人心烦意乱,气血翻涌,注意力难以集中。
“呃……”距离擂台较近的一些观众,已经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这还仅仅是余波!
擂台之上,沙芬塔的红眼紧紧盯着库索吉斯,以及那不断扩散的彩色毒瘴。他并没有贸然冲入毒瘴范围,他的“鬼啸”领域与毒瘴领域在擂台中央发生了无形的碰撞和交织。毒瘴试图侵蚀他的身体,而他的魔音则试图扰乱库索吉斯释放和控制毒瘴的精神意志。
“找到你的‘频率’了……”沙芬塔头盔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停止了那低频的嗡鸣,手腕猛地一抖!
“铮——!”
鬼啸刃发出一声凄厉无比、仿佛金属被强行撕裂般的尖啸!这声音不再是之前的低频干扰,而是变成了高频的、极具穿透力的攻击!音波如同有形的利刃,呈扇形向前方扩散,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出现了细微的扭曲!
这高频音波直接冲入了库索吉斯释放的毒瘴领域!
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缓慢弥漫、看似无孔不入的彩色毒瘴,在被这高频音波扫过的区域,竟然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逸散!仿佛稳定的烟雾被强风吹拂,其内部精密的能量结构遭到了破坏和干扰!毒瘴的扩散速度骤然减缓,甚至在某些区域出现了短暂的“空洞”!
库索吉斯那一直古井无波的独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他显然没料到沙芬塔的魔音竟然能直接干扰他毒瘴的稳定性和扩散!这不仅仅是精神干扰,而是对他的“毒”本身产生了物理性质的破坏!
“音波共振……干扰能量粒子排列?” 钢铁之心区域,索恩猛地推了推眼镜,数据板上的图表疯狂跳动,“沙芬塔找到了库索吉斯毒瘴能量场的固有振动频率!他在用更高频、更剧烈的振动去破坏其稳定性!天才!不,是怪物般的洞察力和控制力!”
擂台上的沙芬塔,在一击得手后,并未停歇。他脚下步伐变幻,如同踩着某种诡异的节拍,围绕着库索吉斯快速移动,同时手中的鬼啸刃不断挥出,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阵频率、强度、特性各不相同的魔音!
时而如万鬼哀嚎,直刺灵魂深处,引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时而如金铁交鸣,尖锐刺耳,试图破坏对手的听觉平衡和身体协调;
时而化为低沉絮语,如同恶魔在耳边低吟,干扰思维,瓦解斗志;
这些魔音并非盲目攻击,而是极具针对性。沙芬塔那双红眼,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断捕捉着库索吉斯在音波攻击下的细微反应——肌肉的瞬间紧绷,呼吸节奏的微小变化,毒虬刀上能量波动的起伏……他在试探,在分析,在寻找库索吉斯防御最薄弱、或者说,其毒功运转最关键的那个“节点”!
库索吉斯站在原地,如同暴风眼中的礁石。他承受着各种魔音的侵袭,那肥胖的身躯时而微微颤抖,那是肌肉在对抗音波引发的共振;他那只有眼白的左眼,瞳孔(如果那算瞳孔的话)偶尔会不受控制地缩放,显示出他精神层面承受的巨大压力。但他依旧没有移动,只是将毒虬刀握得更紧,周身弥漫的毒瘴虽然被音波不断扰乱、削弱,却依旧顽强地凝聚在他周围数米范围内,形成了一层最后的、危险的防护。
他不能退,他的战斗方式决定了他必须是那个以逸待劳的猎手,而非追逐目标的猎犬。他在等待,等待沙芬塔出现破绽,或者……等待沙芬塔按捺不住,进入他的绝对毒域。
“真是……令人作呕的顽强。”沙芬塔在一次高速移动后的短暂停顿中,发出了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的低语。他的魔音攻击虽然效果显着,极大地限制了毒瘴的扩散,但想要彻底击垮库索吉斯,似乎还欠缺一点什么。库索吉斯对痛苦的耐受度,以及对自身毒功的掌控力,远超他的预估。
就在这时,库索吉斯动了!他一直没有移动的双足,猛地向前踏出了一步!仅仅一步,却仿佛用尽了他积攒已久的力量!同时,他手中的毒虬刀不再是斜指地面,而是向前猛地一挥!
不是挥向沙芬塔,而是挥向了两人之间的空地!
“嗤啦——!”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绿色刀气,如同活物般从毒虬刀上激射而出!这刀气并非直线飞行,而是在脱离刀身后,瞬间爆散开来,化作一张覆盖面积巨大的、由无数细密毒丝编织而成的大网,向着沙芬塔笼罩而去!毒丝在空中穿梭,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仿佛连空间都要被其腐蚀!
这一击,不再是缓慢的毒瘴侵蚀,而是库索吉斯压箱底的杀招之一!他抓住了沙芬塔短暂停顿、调整呼吸和节奏的瞬间!
沙芬塔红眼骤然收缩!他能感觉到那张毒网上蕴含的恐怖腐蚀性能量,绝非之前的毒瘴可比!一旦被笼罩,即使有能量防护,也极有可能被瞬间渗透、侵蚀!
避无可避!毒网覆盖范围太大,速度太快!
千钧一发之际,沙芬塔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没有试图向后或向侧面逃离毒网的覆盖范围,而是将鬼啸刃猛地插向身前的地面!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到极致的音波能量,以鬼啸刃插入点为中心,如同核爆般向四面八方悍然爆发!这不是单一频率的音波,而是包含了从次声到超声的、全频段的、无序的、毁灭性的音爆!
“轰!!!”
无形的音波与有形的毒网狠狠撞击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因为声音本身成为了武器。但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张幽绿色的毒网,在接触到那毁灭音爆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冰块,剧烈地扭曲、震颤、然后……寸寸碎裂!分解!化为无数细小的、失去活性的毒性能量粒子,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而沙芬塔,在释放出这全力一击后,脸色瞬间一白,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插在地上的鬼啸刃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显然,这一记全频段音爆,对他的消耗也极其巨大。
然而,就在毒网被音爆摧毁、能量尚未完全平息的混乱瞬间,库索吉斯那肥胖的身影,如同蓄力已久的毒蟒,动了!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沙芬塔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心神因全力爆发而出现一丝松懈的绝杀时机!
库索吉斯的速度在这一刻爆发出了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他如同贴地滑行的阴影,瞬间跨越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毒虬刀带着凝聚到极点的幽光,直刺沙芬塔因为释放音爆而中门大开的胸膛!刀尖未至,那凝聚的毒性能量已经让沙芬塔胸前的空气发出了腐蚀般的异响!
这一击,快!狠!准!凝聚了库索吉斯所有的力量、意志以及对于时机的精准把握!仿佛之前所有的忍耐、所有的承受,都是为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刺!
“结束了!”赤冥区域,库忿斯猛地握紧了拳头。库拉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灰冥区域,安迷修和沙宾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沙隆斯踏前一步,肌肉紧绷。
所有人都认为沙芬塔避不开这绝杀的一击!
然而,就在毒虬刀的刀尖即将触及沙芬塔作战服的瞬间,沙芬塔那原本因消耗而略显涣散的红眼,骤然爆发出洞悉一切的光芒!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击!
他没有试图格挡,也没有试图闪避——那已经来不及了。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他张开了嘴,对着近在咫尺的库索吉斯,发出了一声短促、尖锐到无法形容、仿佛能直接刺穿灵魂的——
“吒!!!”
这不是通过鬼啸刃发出的魔音,而是沙芬塔凝聚了剩余全部精神力,以自身喉咙和意志发出的、最本源的精神尖啸!
这声尖啸,没有任何物理破坏力,却如同最锋利的精神刺刀,无视了库索吉斯的一切物理防御和毒功护体,直接轰入了他的意识深处!
库索吉斯前冲的动作猛地一僵!他那只有眼白的独眼瞬间失去了焦点,变得空洞无神,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凝聚在毒虬刀上的幽光骤然溃散,前刺的力道如同被无形的墙壁挡住,硬生生停滞在了沙芬塔胸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刀尖甚至已经触碰到了作战服的纤维,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然后,如同被砍断的巨木,轰然向前扑倒在地,溅起一片灰尘。毒虬刀“哐当”一声掉落在旁,刀身上的幽光迅速黯淡下去。
沙芬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呼吸急促得如同风箱。他看着倒地不起、眼神空洞、似乎失去了意识的库索吉斯,缓缓抬起了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裁判机器人迅速上前扫描。
“库索吉斯选手意识丧失!计数开始!”
“一、二、三……”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匪夷所思的逆转惊呆了。
“……九、十!”
“计数结束!库索吉斯选手无法恢复意识!”
“胜者——灰冥分队,沙芬塔!”
宣判声落下,短暂的寂静后,场馆内爆发出各种难以置信的惊呼和议论。
沙芬塔,赢了!在最后关头,以自身为媒介,发出了超越武器极限的精神尖啸,直接摧毁了库索吉斯的意识防御,赢得了这场诡谲而危险的对抗!
贵宾席上,皮尔王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叹道:“真是……险到极致,也巧到极致。沙芬塔选手,其对战机的把握和对自身能力的运用,堪称鬼才。”
路法总长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看穿了库索吉斯的战斗模式——极致的忍耐,只为那最终的一击。所以,他将计就计,以全频段音爆破掉对方杀招,看似力竭,实则是诱敌深入的陷阱。最后那一声精神尖啸,才是真正的绝杀。库索吉斯输得不冤,他遇到了一个更善于‘思考’的对手。”
医疗人员迅速上场,将意识昏迷的库索吉斯抬上担架,同时小心地处理掉落的毒虬刀。沙芬塔看着被抬走的对手,抬手抹去额角的冷汗,V形头盔下的红眼虽然疲惫,却闪烁着满足和兴奋的光芒。他缓缓捡起自己的鬼啸刃,对着灰冥区域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然后才步履有些虚浮地走下擂台。
第三比赛日,终于在所有人心弦被拨动到极致后,落下了帷幕。而明日,第四比赛日,还有最后四场三十二进十六的残酷对决在等待着他们:沙隆斯VS索恩,塔洛斯VS沙尔曼,巴纳雷斯VS库彼修,库伦克VS伊凡。新的风暴,正在积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