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正看戏看得入神,尤其是看年世兰霸道开怼的样子入神,骤然见年世兰看过来,还撵她走,愣了愣,含笑行礼:“那臣妾便告退了。”
说话的时候,她耐着性子还看了一眼宜修。
若宜修真有诚意,那么,此刻,她该开口。
可惜了,宜修只是冲着她无奈地笑,仿佛华贵妃是以下犯上的恶人,而她,是被人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可怜人。
甄嬛垂眼告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冷笑,孤单离去的背影,看起来就像是被权势碾压过的小可怜。
沈眉庄微微皱眉:“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臣妾身子不适,便也告辞了。”
宜修露出笑容:“去吧,好好儿养身子,莫要让本宫和皇上记挂你。”
众人也都露出客气温暖的笑容,无他,只因为最近皇上经常让沈眉庄侍寝,又有流水般的赏赐赐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惠嫔,这是彻底复宠了。
年世兰讥讽地挑眉:“惠嫔如今升了位分,又得了皇上宠爱,底气是越发的足了,说告退便告退,倒好似是通知本宫和皇后,而非告退呢。”
沈眉庄不卑不亢:“臣妾虽然身子不适,但若是贵妃娘娘强留,臣妾自然遵命。”
年世兰冷冷地盯着她:“那你便好好地坐着,本宫教你个乖,有些东西,哪怕本宫不要了,也容不得旁人染指,你最好不要生出觊觎之心,免得日后跟本宫对上,说本宫无故针对你。”
沈眉庄挺直了背脊:“臣妾多谢贵妃娘娘教诲,娘娘的东西,臣妾自然不敢觊觎,但,人不是物件,臣妾读过的书,也不允许臣妾对有些不平之事视而不见。”
年世兰沉了脸:“皇上疼你,你也别失了分寸,坐下,好好儿地听皇后的戏,你可是她最宠爱的,若是辜负了她的心意,让旁人怎么议论呢?”
沈眉庄看向宜修。
宜修眉头微皱,对年世兰道:“惠嫔不是娇气的人,既然说身子不适,那便是真的不舒服了,不如让她先去休息,也免得旁人说妹妹太过苛责。”
年世兰扬眉:“皇后娘娘就是太惯着这些年轻妃嫔,才叫她们敢踩着您的脸面做事,皇后娘娘,还是开始点戏吧!您总不是请了诸位妹妹们过来,就是为了听咱们两个说话的吧?”
宜修面上还带着平静温和的笑容,眼底却全是寒意,笑意更是不达眼底:“罢了罢了,剪秋,你去请了太医在外面候着,若是……”
年世兰打断了她:“皇后娘娘要是真这么不放心,不如就直接叫太医进来,当着众人的面儿给惠嫔看诊,臣妾也想知道,她瞧着面色红润,怎么就病了!”
宜修神色微戾,摇头道:“罢了罢了,华贵妃急着看戏,咱们这便开始点戏吧。”
年世兰挑眉轻笑,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懒洋洋地坐好了,看向江福海,见他捧着曲目折子过来,探手便将折子拿走了。
她其实并不爱听戏,但她喜欢热闹,也喜欢看皇后无能狂怒,却还要强装微笑宽厚的可笑样子。
她似笑非笑:“就点这出《薛丁山征西》吧,想必皇后也爱听。”
余莺儿笑眯眯地道:“大将军平定西北,战功赫赫,也难怪娘娘爱听这出戏。”
年世兰斜睨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夸奖的眼神,懒洋洋靠在椅靠上,似笑非笑:“本宫不止爱听薛丁山征战沙场,更爱看樊梨花被三次休弃,仍旧毫无尊严地百般纠缠,怎么不算另外一场好戏呢?”
她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您说是吧?”
宜修温声道:“樊梨花虽然被薛丁山休弃,却也次次被薛丁山求回,可见正妻就是正妻,自然不会整日沉溺于争风吃醋,有她自己的容人之量。”
年世兰听见她说这个,顿时便来了兴致:“皇后娘娘这么说也真的是,皇后娘娘言行一致,便如同书中的贤妻典范,不止拖面而干,更是上赶着为夫君送上女人,替夫君开枝散叶。
臣妾便不如皇后娘娘大度,身为将门嫡女,又有这样翻江倒海的本事,如此仁至义尽,贤妻典范,都还要被夫君嫌弃,用时便说两句好话,不用时便弃之敝履,臣妾宁可自请下堂去,也不会堕了将门嫡女的尊严和凤骨。”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将目光全都投到戏台上,假装认真倾听,不敢往皇后那边看半眼。
华贵妃今日说的这话,简直是贴脸辱骂——骂皇后庶出,骂皇后没本事,骂皇后……没有半点儿骨气,果然是庶出的没脊梁的货色!
宜修神色不变,仿佛听不见年世兰的话。
年世兰瞧着她平静无波的表情就想笑,见她不回答自己,便跟前世一般继续犯欠:“皇后娘娘,您觉得臣妾说得对吗?”
宜修只是一味看着台上,仿佛聋了瞎了,只当她的话是耳旁风。
年世兰见状也不生气,愉悦地笑了起来,美滋滋地将目光转回到了戏台上,认真看戏。
别说,从前觉得索然无味的戏,如今把那樊梨花看成是皇后这老妇,当真是心情愉悦,跟看笑话似的,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宜修眸色阴沉,面上倒是一派安静,只当旁边的年世兰是一只吵闹的鸟儿猫儿,自己看戏,看了一会儿,还真看进去了。
只是偶尔,看着薛丁山休妻,她心里也会闪过年世兰刚刚的话——他说两句好话,她便巴巴儿地自己又凑上去了,哪里有什么风骨?
风骨。
风骨!
她怎么会不想有自己的风骨?
只是出身天定,岂是她一介凡人能够改变?
庶女出身,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她比旁人付出了太多太多,年世兰这种自出生就泡在蜜罐子里的人,怎么会懂她的艰难,她的骄傲?
她只会看不起她,想要抢走她的一切!
戏唱到了一半儿,剪秋从外面进来,伏在宜修身边低语。
年世兰瞥了一眼,隐约听见齐嫔的字眼,微微挑眉,看了一眼宜修手上的镯子,眯着眼睛,恶劣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