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心里堵着一股子气,憋得他满眼都是戾气。
年世兰敏锐地察觉到了年羹尧的气息变化,余光一看,险些被直接气笑了。
她如今才知道,人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是真的只想笑出来。
幸好,她没有猜错皇帝的反应,在她和哥哥一起跪下请罪之后,胤禛很快就叫起了,否则哥哥这憨货,还不知道要憋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朕与世兰和亮工,本就是一家子血肉,快起来,都起来。苏培盛,去扶大将军。”
年世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哥哥满脸嫌弃地瞪了一眼苏培盛,终于想起来曾经的事——
哥哥他或许是嗅觉过于灵敏,所以总说太监有一身的腥臊臭气,又自恃功高,所以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太监。
可皇上就在眼前,她也不敢太放肆地去说什么,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年羹尧。
年羹尧略微顿了顿,看着妹妹瘦得都快脱相的脸,勉强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对胤禛告罪道:“……臣失礼,实在不敢用皇上的御用太监。”
这话说得非常假,但总归是把场面给圆了回来,不至于太难看。
胤禛深深看了一眼年世兰,又重新笑起来:“都坐吧。”
三人分桌而坐,年世兰想起来上辈子年羹尧用饭时作的那些妖,只觉得百般手段都用不上——她总不能当着皇上的面儿做什么吧?皇上要是觉得她变聪明了,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不过她很快就又放松下来。
如今的哥哥,虽然确实还是嚣张,但,却是跟后面几年不能比的。
这么一想,只要没有抢在皇上前面动筷子,又让苏培盛伺候他吃鸭子,其他的失礼,根本就不算是个事儿!
她对比之后心态稳了,便只是眉头蹙起,确定哥哥看清楚之后,这才随波逐流地开始这场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家宴”。
只是,细节处见习惯,哥哥还是那个哥哥,收敛了,但不多。
果然,只是写信根本不够,只是告诉他自己的顾虑,也根本不够。
哥哥爱惜她疼爱她,可真正要做大事的时候,哥哥甚至会听两个侄儿的话,都不会优先考虑她的话,即便是答应了,也只是哄她,要让她安心罢了。
在哥哥再一次以大舅哥的语气跟皇上说话之后,她再次做出惶恐的表情来,心里竟然毫无波动——似乎有种死一样的平静。
硬生生熬完了这所谓的家宴,胤禛终于善解人意地道:“世兰替朕去送一送大将军。”
年世兰满脸感激:“臣妾多谢皇上。”
胤禛笑了笑,温声道:“你们兄妹多年不见,慢慢走,无妨。”
年世兰越发感激,恭敬地行礼之后,便和年羹尧一起出了正殿。
年羹尧沉声道:“你如今怎么这般胆小怕事?莫不是那皇后又欺负你了?”
年世兰又心酸又气恼,想要疾言厉色,却又舍不得,可要是不说重话,偏偏哥哥又定然听不进去。
她正暗恨自己的无能,忽然想起来甄嬛日常拿捏自己的手段,一下子红了眼眶:“哥哥在皇上面前这样放肆,可见是从未将上天对我的警示放在心中,既然如此,又何必还在意我过得如何?”
她如此这般,一下子就叫年羹尧麻了虎爪,半晌才道:“从小到大,我哪一次哄过你?不是你要什么便给你什么,你想做什么,便都顺了你的心意?我改了,真改了!不信你问你嫂子和侄子们!”
他压低声音:“这次我一路回来,有官员要跪迎,我统统都给拒绝了,不过是收了些大家都会收的孝敬,家里人,我也都写信约束了,你的事,哥哥什么时候不放在心上过?”
年世兰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若是皇上和皇后,他们再如何疾言厉色,也休想看到她的眼泪。
可哥哥的一句软话,却能瞬间叫她溃不成军。
年羹尧骇然道:“怎么就委屈成这样?不应该啊!我如此拼命打仗,皇上又一心疼爱你,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你至此?!”
年世兰破涕为笑:“哥哥又胡说!”
她放慢语速,认真道:“哥哥先是皇上的臣子,再是世兰夫君的亲人,哥哥为大清打仗是尽忠,为年家争前前程是为祖宗尽孝,哥哥莫要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让旁人觉得,皇上是忌惮哥哥功高才不约束。
皇上爱护咱们兄妹,在人前人后处处维护,咱们也得让天下人看见皇上的真心没有错付,如此,才算是真正成全了咱们兄妹与皇上的情分。”
年羹尧惊讶地看着年世兰:“妹妹如今,当真是跟在王府后院的时候不同了。”
兄妹两个说着话,慢慢走出了九州清晏的范围。
直到彻底远离了九州清晏,进入一条一眼望到头的宫道,年世兰才压低声音,沉声道:“哥哥刚刚问我,是谁欺负了我,我倒是想先问问哥哥,你处置的那个赵之垣,正准备买通了人,要从我这儿行贿,让我替他说情。
哥哥可知道,后宫干政是什么后果?这就是哥哥说的,已经听进了我的话,开始约束府中的人了吗?既然约束了,那,赵之垣又是给谁掏了银子,通过谁的人手,把消息送进宫里的呢?!”
年羹尧一惊:“狗东西他还敢来找你!”
顿了顿,沉声问道:“不对,你说的是他准备找你,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做成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年世兰,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满脑子都只有皇上皇上的妹妹,竟忽然有了这样手眼通天天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