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字字句句都透着孤家寡人的无可奈何,眉头微微皱着,望着年世兰的时候,眼底含着的,是对一家人团聚的期盼。
饶是年世兰早就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为了捧杀哥哥的手段,也不得不承认,在灌迷魂汤这方面,皇上才是真正魅惑人心的高手,她,还有甄嬛,根本就比不上他。
她憋红了眼睛,感动地带着调整过后的座位顺序,谢恩告退,一直到了今日,她与哥哥面对面坐着,两两相望。
她自然不会去坐在主位上、皇上身边。
纵然皇后没有来,这种正式场合,皇上身边的位置,也得为皇后空着,而不是她不知轻重地真的上去坐。
她若真的坐了,旁人不会说皇上宠爱妃子昏聩荒谬,只会说她年世兰仗着年家的功劳,仗着哥哥,已经有了觊觎皇后之位的猖狂心思。
年羹尧看了一会儿年世兰,便皱眉过来了。
年世兰忙站起来,压低声音道:“哥哥怎么过来了?”
年羹尧离得近了,眉头皱得也越紧了:“你当真就如此忧虑?就只是一个噩梦,如何就叫你如此茶不思饭不想?是不是皇上对你不好,你才找了这样的借口来哄骗哥哥?”
年世兰真想捂住他的嘴,瞪着他,警告地沉下了脸:“哥哥是想看见妹妹只是瘦了,还是躺在病床上,等着皇上开恩,让妹妹能最后再见哥哥一面?”
年羹尧呼吸一滞,这场面,别说是发生了,他想都不敢想。
他无奈道:“好了好了,哥哥说话不好听,不乱说话了,日后年家由你做主,你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就是了。”
年世兰眼眶一红:“哥哥当真愿意?不是又说好听话来骗我的?”
年羹尧看见她哭就难受,更别说,她还瘦成了这样哭。
他当年嫌弃自己升得太慢,由文官转武官,拿命去战场上厮杀,既是为了年家的荣光,也是想让妹妹日后有一辈子富贵恣意的底气。
如今年家已经是这大清里头的顶尖豪门,妹妹却越过越差,如此,他继续拼命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年家旁支的那些杂碎,吃着他妹妹联姻皇室的好处,却勾结外人,不敬他妹妹,反倒还出卖他妹妹的消息吗?!
他沉声道:“娘娘不要伤心,只管养好了身子,您嫁入宫中,族中人拿了好处,自然就该唯娘娘的命是从,若有不从的……为兄已经处理了十三个,往后,也可以处理三十个,甚至是三百个。”
他压低声音:“若有朝一日,娘娘在宫中失败,骤然跌落,那么,必然也是年家败落之时,既然同荣共辱,听从娘娘的安排,又有何不可?”
年世兰紧绷的心跳渐渐回稳,她知道,这一局,是她赢了。
她赢得如此轻松,仅仅只是因为哥哥爱她,哥哥舍不得她吃苦,所以哪怕她并不是年家最聪明的那个,可哥哥觉得她嫁入皇宫联姻委屈了她,是年家欠了她,便一言堂地替所有年家人做了决定——
跟着她走,唯她的命是从!
若有不从,那就赶出年家!
后堂传来苏培盛的声音:“皇上驾到!”
年世兰忙催促年羹尧回去。
但,胤禛却已经快步走到了出来,站在了主位上,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兄妹俩,含笑道:“朕的大将军,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妹妹,这整个年家加起来,大概都没有华妃在你心里的分量重。”
年羹尧拱手行礼道:“皇上说得是,臣这个妹妹,自小便是臣带大的,宠爱得跟女儿一般,虽然她如今已经成了娘娘,可臣总还是牵挂她,唯恐她被有些不长眼的人算计了。”
胤禛眸底冷色凛冽,面上却仍旧还含着笑意:“亮公多虑了,世兰协理六宫,又与宫中后妃交好,颇得众人喜爱,朕也看着,怎么会有人敢害世兰。”
年羹尧面色一冷:“臣听说,有个贵人只因为华妃娘娘不喜欢她了,便陷害娘娘,让娘娘禁足许久……”
年世兰满脸惶恐:“哥哥!”
她恼怒道:“哥哥快别说了!皇上已经惩治了那贱人,又恢复了本宫的协理六宫之权,皇上待本宫再好不过,你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做什么?!”
年羹尧还要说话,年世兰已经绕了出来,拉着年羹尧便跪下请罪:“皇上,哥哥他是太过担心嫔妾,才糊涂了,还请您恕罪。”
她拉得极紧,年羹尧虽然一身的牛劲,可唯恐伤到了瘦得弱不经风的妹妹,只能顺着她的力道跪下了。
胤禛看着两人的头顶,目光里异彩阵阵。
他从前便知道这兄妹两个情深,如今才知道,年世兰竟然能影响年羹尧到这个地步。
年羹尧这样的混账,竟因为生怕拉伤了年世兰,就当众跪下了。
他已经多久没有如此郑重地跪拜过自己了?
看来,拴住年羹尧这头猛虎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只一个年世兰就够了。
只是,事关大清百年基业,他还是要再看看再说。
胤禛对苏培盛道:“还不快将华妃和大将军扶起来?”
苏培盛忙上前来,他不敢碰年世兰,便去扶年羹尧。
年世兰知道哥哥的脾性,狠狠掐了掐他的手,又歪头,红着眼去看他。
年羹尧甩出去的脸色,僵硬地又收了回来,忍着烦躁让苏培盛挨到了他,就略微让他碰了碰,就自己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带着把年世兰也给扶了起来了。
苏培盛躬身后退,眼底带着稀罕。
万万想不到啊,年大将军,竟然是这样的年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