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躯》第十章：好奇
“所以，”
陈墨的声音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房租，我会解决。很快。”
没有恳求，没有解释，没有窘迫。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笃定。这语气，配上他那张棱角分明、目光沉静的脸，让姜然心头那点戏谑的调侃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礁石，瞬间消散了大半。
她抱着手臂，蔻丹红的指甲在记账本硬壳封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哒、哒的轻响。
狭长媚眼里的探究兴趣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浓了。这小子……脱胎换骨了？短短几个月，从那个低头缩肩、说话都带着怯懦的小男生，变成了眼前这个……沉凝如山、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
“很快？”
姜然红唇微启，尾音拖长，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陈墨，你该不会是想告诉姐，你刚摔了手机，转头就捡到金元宝了吧？”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依旧廉价的t恤和洗白的牛仔裤。
陈墨没有接她话里的刺，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不是金元宝，是工作。一份能付得起房租的工作。”
他没有说木森生物，也没有说那屈辱的三千五。在找到安全的电流来源之前，那份工作只是一个跳板，一个必须暂时忍受的污点，不值得宣之于口。
他的平静和这份避重就轻的“工作”，反而让姜然更感兴趣了。她阅人无数，眼前这小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静气场，绝非一个刚找到普通工作的人能拥有的。那是一种……经历过某种蜕变后的、内敛的自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空气沉默了几秒。楼道里隐约传来邻居开关门的声音。
姜然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点慵懒的媚意，瞬间冲淡了刚才那点微妙的试探感。她合上手中的记账本，随手塞进风衣口袋里，动作干脆利落。
“行了，知道你刚毕业不容易，兜比脸干净的日子姐也经历过。”
她摆摆手，语气变得随意起来，仿佛刚才的催缴从未发生过。“房租的事儿不急在这一两天。”
她话锋一转，目光在陈墨那张英俊得有些过分的脸上溜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算你小子运气好，姐今天心情不错。正好也到饭点了，我们难得见一次，走，姐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
陈墨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示好，让他龙族本能中那份警惕瞬间升起。无事献殷勤？尤其是在他刚刚展露出“异常”之后？属于玄渊的记忆碎片里，充斥着背叛与陷阱。
“怎么？怕姐姐吃了你？”
姜然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迟疑，红唇勾起一个更加促狭的弧度，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就楼下新开的那家潮汕牛肉火锅，听说肉挺新鲜。别磨叽了，赶紧换件衣服！” 她说着，目光扫过陈墨身上那件旧t恤，虽然穿在他身上效果惊人，但“请客吃饭”的场合，似乎还是……太随意了点？
她不等陈墨回应，抱着手臂，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转身，姿态优雅地先一步走出了狭小的出租屋，留下一个裹在米白色风衣里的曼妙背影，和空气里一缕淡淡的、冷冽又带着点甜味的香水尾调。
陈墨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楼道里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请客吃饭？
示好？试探？还是……纯粹的一时兴起？
龙珠在胸腔内沉稳搏动，传递来一种冰冷的理性分析。姜然的心跳、呼吸、情绪波动……在他敏锐的感知下并无太多异常。她的好奇大于算计，那点“请客”的念头，更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新玩具后，随手抛出的饵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随意。
去，还是不去？
拒绝？以他目前“陈墨”的身份，面对房东兼债主的“好意”，太过生硬，反而显得刻意，更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他现在需要的是低调，是融入，是观察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去。那就去。
他需要接触人，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城市水面之下的真实。而姜然，这个精明的、人脉似乎不浅的都市御姐，或许就是一个不错的观察窗口。一顿饭的时间，顺便……解决一下这具身体对食物的本能需求（虽然能量主要靠龙珠，但口腹之欲似乎并未完全消失）。
陈墨不再犹豫。他走到简易衣柜前，翻找了一下。衣服不多，大多廉价且陈旧。他挑了一件相对干净、领口没有磨损的深灰色套头卫衣和一条黑色的休闲裤换上。没有刻意打扮，只是比刚才那件旧t恤显得稍微“正式”一点点。
当他锁好门，走下狭窄昏暗的楼梯时，姜然正站在楼下单元门口。她背对着他，似乎在用手机快速回复着信息，晨光勾勒出她高挑曼妙的侧影和微卷的栗色长发。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没回，只是收起手机，转身。
目光再次落在换了一身衣服的陈墨身上。深灰色卫衣衬得他肩宽背阔，休闲裤包裹着笔直有力的长腿。依旧是简单的衣着，但穿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一种低调内敛的质感。那张脸在晨光下更是无可挑剔，沉静的眼神仿佛能吸纳所有的光线。
“啧，”
姜然毫不吝啬地发出一声轻赞，媚眼里笑意盈盈，“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不对，你小子现在这底子，披个麻袋都好看。” 她走上前，很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拍一下陈墨的肩膀，如同过去偶尔调侃时那样。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陈墨肩头卫衣布料的前一瞬——
陈墨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向旁边侧移了半分！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快如电光石火！完全是一种源自龙躯本能的、对任何可能“侵入”自身安全领域的触碰的绝对排斥！
姜然涂着蔻丹红指甲油的指尖，堪堪擦着陈墨肩头的空气落了下去。
她的动作顿住了。
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一丝错愕和探究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底。刚才那一下……是巧合？还是这小子……反应快得有点离谱了？
陈墨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本能的反应。他面不改色，仿佛刚才只是随意地调整了一下站姿，目光平静地看向姜然：“姜姐，走吧？” 语气自然得没有一丝波澜。
姜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平静的外表，看到底下隐藏的东西。几秒钟后，她红唇重新勾起那抹慵懒而精明的笑意：“走，姐带你去尝尝鲜。” 她转身，高跟鞋敲击着老旧的水泥路面，哒哒作响，走向不远处那家挂着“潮牛记”招牌的新店，没有再试图靠近陈墨。
陈墨落后半步，跟在她身侧。空气中飘散着姜然身上冷冽的香水味，还有火锅店飘来的、混合着牛骨汤和新鲜肉类的诱人香气。
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笼罩着周围数米的范围：行人好奇的目光，火锅店门口招揽生意的服务员，姜然走路时腰肢摆动的韵律，甚至她风衣下摆摩擦裤腿发出的细微声响……
一切都清晰得如同在显微镜下。
他像一头披着人皮的龙，收敛着爪牙，踏入这喧嚣的人间烟火。一顿普通的火锅，对他而言，却成了融入、观察、甚至……狩猎信息的第一个试炼场。
潮牛记的生意不错，午市刚开始不久，店里已经坐了七成满。热气腾腾的铜锅，翻滚的乳白色牛骨汤底，鲜红的牛肉在透明的橱窗里被师傅熟练地切片，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淡淡的沙茶酱味道。
姜然显然是熟客，和门口的领班打了个招呼，熟稔地要了个靠窗的卡座。
“坐里面。”
她指了下靠墙的位置，自己则坐在了靠过道的外侧，动作自然地将风衣脱下搭在椅背上，酒红色的真丝衬衫衬得她肤白如雪，曲线毕露。这个位置，既方便她观察整个店面的情况（这是她作为房东和生意人的习惯），也微妙地将陈墨“框”在了相对安静的角落。
服务员递上菜单。姜然看也没看，直接对服务员说：“招牌的吊龙、匙柄、雪花各来一份，牛筋丸、炸腐竹、西洋菜、玉米。锅底就经典牛骨清汤。”
她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干脆。点完，才把菜单推到陈墨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别跟姐客气。”
陈墨没有推辞，接过菜单。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印刷精美的图片和价格。若是以前，看到那动辄几十元一份的牛肉，他恐怕会心头打鼓。但现在，金钱的概念在龙珠的搏动下显得有些遥远。他更在意的是……吃饱，能量填补。
他的感知力悄然探出，如同无形的触手，扫过厨房方向那些被切割好的牛肉。新鲜的肉类蕴含着最原始的生命能量，虽然微弱，但对于刚刚脱困、龙珠尚在修复的他来说，聊胜于无。
“再加一份牛胸口油，一份牛百叶。”
陈墨指着菜单，声音平稳。牛胸口油富含油脂，能量更足；牛百叶爽脆，口感……或许能带来些新奇的体验？
姜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牛胸口油？这东西一般人可未必喜欢。她没说什么，对服务员点点头：“照他说的加。”
点完菜，服务员离开。小小的卡座里只剩下两人，隔着一口咕嘟冒泡的清汤铜锅。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对面人的眉眼，却让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姜然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壶，给自己和陈墨各倒了一杯。透明的玻璃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说说吧，”
她端起水杯，却没有喝，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狭长的媚眼透过升腾的水汽，直直地看向陈墨，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锐利，“到底怎么回事？几个月不见，跟换了个人似的。别跟姐说什么健身房，姐见过的肌肉男多了去了，没一个有你小子现在这……气质的。” 她斟酌了一下，用了“气质”这个词，目光在他沉静如渊的眼眸和挺拔如松的坐姿上停留。
试探，开始了。
陈墨端起自己面前的柠檬水。冰凉的液体入喉，带着一丝酸涩的清爽，刺激着味蕾。属于龙躯的敏锐味觉，将这简单的味道放大了数倍。
“经历了一些事。”
陈墨放下杯子，目光平静地迎上姜然的审视。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却带着一种不容深究的淡然，“人总会变的，姜然姐。”
“哦？”
姜然挑眉，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身体微微前倾，酒红色衬衫的领口开合处，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带来一丝无形的压迫感。
“什么经历这么神奇？能让一个刚毕业、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大学生，脱胎换骨成这样？”
她的语气带着调侃，眼神却锐利如刀，“该不会……真让姐说中了？被哪个富婆姐姐……”
“姜然姐，”
陈墨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玄渊的冰冷威压。那威压并非刻意释放，只是龙魂本能对轻慢的一丝不悦。他直视着姜然的眼睛，深邃的瞳孔深处，那抹熔金般的光泽似乎微微一闪，“吃饭的时候，还是聊点轻松的吧。”
那瞬间的目光接触，让姜然心头莫名地一悸！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高位格的存在淡淡地瞥了一眼，后背竟隐隐生出一丝寒意！她后面调侃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端起水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大口。冰水入喉，压下心头那点异样。再看向陈墨时，他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丝令她心悸的感觉只是错觉。
这小子…有点…邪门！
这时，服务员端着一盘盘切好的鲜红牛肉和各种配菜过来了，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有些凝滞的气氛。
“菜来了，开动开动！”
姜然立刻换上轻松的笑容，拿起公筷，动作熟练地将一盘吊龙倒入翻滚的清汤中。鲜红的牛肉在乳白的汤里迅速变色，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肉香。“尝尝这个吊龙，嫩得很，涮个七八秒就好。”
她热情地招呼着，仿佛刚才那点试探从未发生。但陈墨清晰地感知到，她眼角的余光，依旧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更加浓厚的好奇和一丝……忌惮。
陈墨拿起筷子。人类的餐具在他手中显得有些脆弱。他模仿着姜然的动作，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雪花牛肉，放入翻滚的清汤中。心中默数三秒，提起。
粉嫩的牛肉瞬间变成了诱人的浅褐色，边缘微微卷曲。他蘸了一点服务员调好的沙茶酱（混合了花生酱、蒜蓉、辣椒等），送入口中。
牙齿咬下。
鲜！嫩！弹！
浓郁的肉汁混合着沙茶酱的咸鲜甜辣，在口腔中瞬间爆发！
属于龙族对高能量血肉的本能渴望被瞬间点燃！那鲜美的滋味，那蕴含在肉质纤维中的微弱生命能量，如同甘霖，滋养着这具被囚禁千年、刚刚获得自由的躯体！味蕾上传来的极致享受，甚至让龙珠的搏动都微微加快了一丝，传递出愉悦的信号。
“唔……”
一声满足的低哼，几乎不受控制地从陈墨喉咙深处溢出。他微微眯起眼，那沉静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种纯粹的、近乎孩子气的享受神情。
这表情落在一直暗中观察的姜然眼里，让她微微一怔，随即红唇勾起一抹更加玩味的笑意。原来这小子……还是个吃货？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顿好的了。
“怎么样？姐没骗你吧？新鲜吧？”
姜然笑着，又给他涮了一片匙柄，“多吃点，瞧你以前瘦的，现在这身板儿，更得多补补！” 她语气热络，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姐姐。
陈墨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吃着。动作依旧平静，但进食的速度却并不慢。每一口牛肉，每一颗弹牙的牛筋丸，爽脆的牛百叶，甚至是吸饱了汤汁的炸腐竹，都被他仔细地品味着。属于人类的烹饪智慧，将食材的美味发挥到极致，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令人愉悦的体验。
姜然也吃着，但更多的时候是在观察。她看着陈墨平静地解决掉一盘又一盘价值不菲的鲜切牛肉，看着他动作间那种浑然天成的沉稳力量感，看着他偶尔抬眸时，那双深邃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不属于人类的锐利金芒……她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好奇心也如同滚雪球般膨胀。
这小子身上，绝对有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顿饭，在姜然热情的招呼和陈墨沉默而高效的进食中接近尾声。桌上的盘子空了大半。
姜然放下筷子，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她看着对面依旧气定神闲（虽然吃了很多）、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进食的陈墨，红唇微启，终于抛出了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陈墨，”
她的声音放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
“吃饱喝足，姐跟你说点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