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定国策暗流汹涌,悬利剑冷眼观澜
第一节
紫宸殿内定下的兴革大略,如同在命运长河中投入一颗定海神针,其激起的波澜,绝非仅限于庙堂之高。秦玉龙深谙此策关乎国本,更是风行未来根基所在,几乎是呕心沥血,废寝忘食。他结合李之源带回的上古传承理念与玄唐皇朝错综复杂的现实,数易其稿,字斟句酌,最终将一份厚达数十页、体系完备、操作性极强的《玄唐万界开拓人才兴国纲要》(下称《纲要》)正式文本,郑重呈递至皇帝李琰的龙案之上。
这份《纲要》,已非简单的奏疏,而是一份意图重塑玄唐未来百年气运的宏伟蓝图。
第一章:总纲与宗旨,开篇明义,指出“值此万界交汇,玄唐遇千古未有之变局,机遇与挑战并存。国之竞争,归根结底乃人才之竞争。为固国本、拓疆域、迎盛世,特制定本纲要。其宗旨在于:打破门阀壅塞,开启民智,广育英才,使天下才俊皆能为国所用,共赴万界之约。” 言辞铿锵,直指核心。
第二章:学堂体系构建,规划得极为细致。规定于各州郡普遍设立“官立蒙学”,强制推行基础文化教育;于各州治所及重要资源城市设立“官立格物学堂”,传授实用技艺与新学知识。师资由朝廷与风行共同解决,经费则由朝廷、地方财政与风行提供的“低息贷款”共同承担,设立规模空前的“玄唐英才育成基金”。
第三章:人才选拔与深造,提出了“双轨并进”之策,优异学子可进入传统的太学,或进入风行的“万象书院”,并改革科举,增设格物、异界、经济等新科,为寒门英才开辟了直达天听的青云之路。
第四章:工匠体系与技术革新,旨在提升工匠地位,设立研究院,并以“技术入股”等前所未有的方式激励创新,将技术人才的潜力彻底释放。
第五章:禁令与保障,则如同出鞘的利剑,明确严禁任何势力垄断或阻挠教育,违者将面临削爵夺禄、乃至三代不得出仕的严惩,并授权成立拥有先斩后奏之权的“清障纠察”机构。
第六章:风行角色与低息贷款细则,巧妙地将风行商行定位为“支持者”而非“主导者”。那笔巨额的初始资金,被定义为“低息贷款”,由基金整体承贷,以未来收益和税收偿还。此举既堵住了“商贾干政”的悠悠之口,又将朝廷与风行的利益更深层次地绑定,一石二鸟。
这份详尽的《纲要》文本,在被迅速分发至朝中重臣及各部衙门后,所引起的震动,远超一场朝堂地震。它像一块巨大的陨石,砸进了世家门阀经营千年的平静池塘。
一、 暗流初涌,世家惊怒
长安城,崔府。
书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凝重的气氛。当朝太尉崔琰,亦是清河崔氏在朝中的擎天巨柱,须发皆白,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古玉,听着族侄、礼部侍郎崔明贤的汇报。
“叔父,《纲要》细则已明发各部。这……这简直是掘我世家根基啊!”崔明贤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蒙学启智,已是动摇乡里;格物学堂授艺,更是要断我们吸纳寒门俊彦之路!还有那科举新科,长此以往,谁还肯苦读圣贤书,钻研经义?都去学那奇技淫巧了!”
另一位在座的,是范阳卢氏的家主卢承宗,他冷哼一声:“何止!那‘英才基金’,看似朝廷与风行出资,实则风行以贷款介入,其心可诛!还有那万象书院,分明是为他李之源培养私臣!更可恨的是那禁令,阻挠办学便要削爵夺禄……这是要将我等世家逼上绝路!”
崔琰缓缓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陛下……这是借着万界开拓和李之源的势,要行那中央集权、唯才是举的千古帝王术了。他李家坐稳了江山,如今是要卸磨杀驴,嫌我们这些老家伙碍事了。”
“叔父,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崔明贤急道,“是否联络各家,明日朝会,联名上书,痛陈此策之弊?事关国本,绝不能让他李之源和那秦玉龙肆意妄为!”
崔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老谋深算地道:“联名上书,自然要上。但不能只有我们几家跳出来。你去暗中联络,让那些依附于我们的清流御史、翰林编修们先打头阵。奏疏不要只盯着世家利益,要站在江山社稷、圣贤道统的高度,言及此策恐导致‘礼崩乐坏’、‘重利轻义’、‘国将不国’。至于我们……”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先看看陛下的态度。这份《纲要》太过激进,触及的利益太多,陛下……未必能一言而决。”
类似的对话,在长安、洛阳等地的许多高门大宅中同时上演。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些盘根错节数百年的庞然大物,第一次感受到了源自皇权的、赤裸裸的威胁。恐慌、愤怒、以及一种被背叛的屈辱感,在世家圈子里弥漫。一道道密信通过隐秘的渠道飞快传递,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朝堂之外酝酿。
二、 朝堂风云,帝心难测
翌日,大朝会。
金銮殿上,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皇帝李琰高坐龙椅,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在例行的政务奏报后,不等太监唱喏,一名御史台的年轻御史便迫不及待地出列,手持玉笏,声音激昂:
“陛下!臣有本奏!近日流传之《人才兴国纲要》,臣细览之后,深感惶恐!臣闻,治国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若广设学堂,使百姓皆习文字技艺,恐生刁顽之心,不事生产,好逸恶劳,长此以往,国基动摇啊陛下!”
他引经据典,将《纲要》与历史上一些试图变革却最终失败的政策相比,言辞恳切,仿佛真是为国为民。
紧接着,又一位翰林院的老学士颤巍巍出列:“陛下,老臣亦以为此策不妥。科举取士,乃为国选贤,当以经义文章、圣人之道为重。若增设格物、异界、经济等科,岂非本末倒置?让那些匠人、商贾之子与读书人同列朝堂,成何体统?圣人云……”
随后,如同约好了一般,接连七八名中低级官员出列,或引经据典,或痛心疾首,或危言耸听,核心观点无非是《纲要》违背祖制、破坏道统、利少弊多,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或至少暂缓施行,从长计议。
这些官员,大多出身寒微或是中小世家,看似与顶尖门阀无直接关联,但其言论背后的影子,明眼人一看便知。
端坐在武将行列前列的王强,听得眉头紧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若非朝堂之上,他怕是早就一声怒喝将这些酸儒骂回去了。秦玉龙站在文官队列中后段,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切与己无关,只是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屑。
端坐在龙椅上的李琰,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没有打断任何一个人的发言,甚至在某些人情绪激动时,还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在听”。这让那些上奏的官员心中稍定,以为皇帝有所动摇。
然而,当最后一名官员陈述完毕,整个大殿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等待着皇帝裁决时,李琰却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下方一圈,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卿所言,朕,都听到了。”
仅仅一句话,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忧国忧民之心,朕心甚慰。”李琰继续说道,“《纲要》之策,关乎国运,确需慎重。诸卿奏疏,朕会一一细览,斟酌考量。”
说完,他对身旁的总管太监微微示意。
太监立刻尖声唱喏:“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这就完了?
没有驳斥,没有解释,更没有如一些人所期望的“暂缓施行”。皇帝只是表示“听到了”、“会斟酌”,然后就直接宣布退朝了?
那些拼死进谏的官员愣在当场,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崔琰、卢承宗等重臣也是眉头微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陛下这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反常。
接下来的数日,类似的戏码在大小朝会上反复上演。弹劾、劝谏的奏疏如同雪片般飞向皇帝的案头。有抨击秦玉龙“蛊惑圣心”、“以商乱政”的,有隐晦指责富昌王府“权势过重”、“恐生不臣”的,更有甚者,开始翻旧账,攻击风行商行在异界开发中“与民争利”、“盘剥过甚”。
然而,无论朝堂上争论如何激烈,奏疏里言辞如何尖锐,皇帝李琰始终保持着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他依旧每日临朝,认真听取各方意见,但对于所有关于《纲要》的奏疏,他一律采取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和不安的处理方式——留中不发。
三、 利剑悬顶,冷眼观澜
所谓“留中不发”,即是皇帝将臣子的奏疏留下,既不批复,也不交议,更不发还,就这么悬着,吊着。
这一手,堪称帝王心术的极致体现。
它没有明确支持任何一方,避免了在局势未明时过早摊牌,保持了超然姿态。
但它更像是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谁也不知道这柄剑什么时候会落下,会落在谁的头上。那些上了弹劾奏疏的官员,开始寝食难安,生怕哪一天皇帝秋后算账。而支持新政或持观望态度的人,则从中嗅到了不同的味道——陛下,似乎心意甚坚!
皇帝的这种态度,无形中助长了地方上推行《纲要》的声势。虽然世家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官府多有阳奉阴违、拖延推诿之举,但在朝廷明发圣旨和皇帝暧昧态度的双重压力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抗。一些嗅觉灵敏的中小世家,甚至开始主动与地方官府接洽,询问自家子弟能否进入即将成立的格物学堂,或者试探参与新技术领域的可能性——他们不想在这场变革中被彻底抛下。
与此同时,风行体系的力量开始显现。秦玉龙坐镇中枢,调动风行庞大的资源,一方面配合朝廷筹备“英才基金”和教材编纂,另一方面,则通过风行遍布各州的商号、驿站网络,收集地方上的阻力情报,哪些州县消极怠工,哪些世家暗中作梗,皆一一记录在案。
李之源则显得更为超然。他大多数时间待在自己的王府或者小壶天内,似乎对外界的风风雨雨毫不在意。只是偶尔,他会出现在秦玉龙的办公署衙,丢下几句没头没脑的话:
“老秦,听说陇西那边有几个老家伙不太安分?他们家那个靠着丹药堆上来的先天长老,好像对咱们新设的驿站有点想法?”
“江南崔氏的一个旁支,偷偷截留了一批本该送往格物学堂的建材,用来修他们家祠堂了?啧,真是目光短浅。”
他从不说明消息来源,但秦玉龙知道,影刹的情报网络和李之源那深不可测的神识,恐怕早已将许多暗地里的勾当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信息,都成了秦玉龙手中无形的筹码和未来清算的依据。
皇帝李琰,则在深宫中,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案头那些弹劾的奏折越堆越高,他却依旧不批不问。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反对的势力充分暴露,等支持的力量积蓄到位,更等……某个能让他“杀鸡儆猴”的契机出现。
这场由一纸《纲要》引发的政治风暴,表面上因皇帝的“留中不发”而暂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但平静的湖面之下,却是愈发汹涌的暗流。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柄悬顶的利剑,正在缓缓下沉,剑锋所向,必将石破天惊。
好的,我们接着第八十回“留中不发”的悬疑时刻,续写李之源与皇帝如何联手,对那些跳得最欢的官员家族实施一场“冠冕堂皇”的精准报复。
第二节
施雷霆明褒暗贬,徙边荒冷暖自知
皇帝李琰将弹劾奏疏“留中不发”的举措,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长安城上空,让那些曾慷慨陈词的官员们倍感煎熬。时间一天天过去,朝堂上关于《纲要》的争论似乎渐渐平息,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愈发沉重。人人都知道,陛下绝不会就此罢休,那柄悬顶的利剑,终有落下之时。
就在这诡异的平静中,一份由钦天监、工部、以及风行观测司联合呈递的《关于加速熔火界基础建设与人口填充以稳固前沿壁垒的紧急条陈》,被悄然送到了李琰的案头。条陈中详细阐述了熔火界作为连接北方诸多火属性资源富集界域枢纽的战略地位,强调其目前已探明的炽火晶、地脉髓金等资源储量惊人,但当前开发程度严重不足,核心壁垒“炎阳堡”及周边卫星城镇的人口缺口高达十万户,严重制约了战略资源的开采与外域防御体系的构建,恳请朝廷尽快协调移民实边。
李琰翻阅着这份条陈,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时机,到了。
一、 明发上谕,阳谋诛心
三日后的大朝会,气氛依旧微妙。当诸多官员以为今日又将是无功而返时,皇帝李琰却主动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前日,钦天监与工部联名上奏,言及熔火界开发事关国策,然人口不足,掣肘颇多。朕心甚忧。”李琰目光扫过下方垂首的群臣,尤其在崔琰、卢承宗等重臣脸上略作停留,“熔火界乃北疆屏障,资源重地,其安稳繁荣,关乎万界开拓之大局,更关乎玄唐之国运。然,移民实边,自古艰难。”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激昂:“然,值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朕常思,国难显忠臣,板荡识诚良。今日之玄唐,虽无刀兵之危,却有开拓万界、奠定万世基业之重任!此亦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这番话语,让不少官员心头一紧,隐隐感到不妙。
果然,李琰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格外“恳切”:“朕观近日朝堂,诸多爱卿忧心国事,上书言策,其忠心可嘉,其热血可鉴!尤其是针对《人才兴国纲要》之谏言,虽见解各异,然拳拳报国之心,天地可表!朕,深感欣慰!”
他拿起龙案上一份早已拟好的圣旨,由总管太监当庭宣读。圣旨前半部分,大力褒奖了以御史台王焕、翰林院编修李侗、礼部主事郑元等十几位近期上疏“尤为积极”的官员,称赞他们“忠贞体国”、“勇于任事”、“见识卓绝”,是朝廷难得的栋梁之材。
被点到名字的官员,起初还有些懵懂,甚至心中窃喜,以为陛下终于要采纳他们的“忠言”了。然而,圣旨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然,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熔火界开发,乃当前国策之重中之重,急需干练之臣、忠贞之家前往坐镇,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朕思之,此等开拓重任,非忠勇无畏、心志坚定者不能胜任也!故特旨:”
“擢升御史王焕,为熔火界炎阳堡按察副使,秩正五品,赐‘勇毅’爵(虚爵,无食邑),着其携家族(注:指其父族、母族、妻族等直系旁系亲属,下同),限一月内,迁往熔火界炎阳堡定居,主持当地法纪监察,安抚移民。”
“擢升翰林编修李侗,为熔火界资源司勘录主事,秩从五品,赐‘笃行’爵,着其携家族,限一月内,迁往熔火界,专司矿脉图籍管理与记录。”
“擢升礼部主事郑元,为熔火界移民署安抚使丞,秩从五品,赐‘拓疆’爵,着其携家族,限一月内,迁往熔火界,负责后续移民安置与土着关系协调。”
……
圣旨一连念了十几个名字,无一例外,全是此前跳得最凶、言辞最激烈的中低级官员。他们都被“明升暗降”,给予了听起来不错的新官职和荣誉爵位,但核心命令却是——举族迁徙,发配熔火界!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那些被点名的官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在地。熔火界!那是北疆草原之外,环境酷热、遍布火山熔岩的荒芜界域!虽说已被风行初步开发,建立了炎阳堡等据点,但条件依旧极其艰苦,远离中原繁华,更有未知的异界风险!举族迁徙,意味着他们这些在京中享受惯了富贵安逸的家族,要放弃祖辈积累的田产、宅院、人脉,去那蛮荒之地从头开始!这哪里是升迁?这分明是流放!是陛下对他们反对新政的残酷报复!
然而,圣旨措辞冠冕堂皇,字里行间充满了“倚重”、“褒奖”、“为国拓疆”的意味,将他们架在了“忠臣”的火堆上烤!他们若敢抗旨,那就是“徒有虚名”、“畏难惧险”,之前所有的“忠言”都会变成笑话,立刻就能被扣上“欺君之罪”的帽子,下场更惨!
崔琰、卢承宗等老牌重臣,此刻也是手脚冰凉,心中骇然。他们终于明白了皇帝“留中不发”的狠辣用意!那不是在犹豫,而是在钓鱼!是在等所有鱼儿都跳出水面,再一网打尽!陛下这是杀鸡儆猴,用的却是如此“光明正大”的阳谋,让他们这些背后推动者,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难道要他们说“陛下,这些忠臣不适合去艰苦地方”?
李琰高坐龙椅,将下方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之源侄儿说的对,对付这些蠹虫,就得用这种他们最无法反驳的方式。他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温和”:“诸爱卿,皆是朕之股肱,国家栋梁。熔火界虽苦,然意义重大。朕相信,以诸卿之忠勇与才干,定能不负朕望,在熔火界为玄唐,再立新功!望诸卿早日收拾行装,奔赴任所,朝廷会给予路资安家补贴,风行体系亦会在界内提供必要之协助。”
“退朝——”
二、 凄风苦雨,离歌响起
圣旨既下,便是雷霆万钧。
长安城内,那些被点名的官员府邸,瞬间从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往日里巴结逢迎的亲朋故旧,此刻避之唯恐不及。府内更是乱作一团,哭喊声、斥骂声、摔砸声不绝于耳。
御史王焕府上。
“父亲!我不去!我不去那蛮荒之地!”王焕最宠爱的幼子抱着他的腿哭嚎,“那里热得要死,听说喝的水都是苦的!还有怪物!”
王焕面色灰败,看着满屋狼藉和哭泣的妻妾,心中充满了悔恨与绝望。他本以为仗着言官身份,搏个“忠直”之名,即便触怒皇帝,最多也不过是罢官去职,家中田产商铺仍在,足以做个富家翁。谁能想到,陛下竟如此狠绝,直接将他连同整个家族连根拔起,发配边荒!
“老爷……真……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正妻泪眼婆娑地问道。
王焕惨然一笑:“圣旨已下,冠冕堂皇……抗旨,便是满门抄斩之罪!收拾……收拾东西吧。值钱的细软带上,田产、宅院……只能尽快变卖了,能换多少是多少……”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变卖家产,必然会被趁机压价,损失惨重,但已别无他法。
类似的场景在其他几家同时上演。礼部主事郑元的母亲,一位养尊处优的老夫人,听闻消息直接晕厥过去。翰林编修李侗的家族,本是书香门第,一时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士可杀不可辱”的悲壮气氛弥漫,但在残酷的现实和家族延续的压力下,最终也只能含泪屈服。
朝廷的“路资安家补贴”很快下发,标准不低,足以显示“皇恩浩荡”,但与他们即将损失的财富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风行商行“适时”地派出了“资产评估与快速交易团队”,以“公允”但实则远低于市价的价格,“帮助”这些家族处理无法带走的固定资产。这些家族明知被宰,却为了尽快凑足现金,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三、 千里跋涉,世态炎凉
一月期限转瞬即至。
长安城外,一支支特殊的车队汇合,形成了规模不小的迁徙队伍。与以往充满希望的移民不同,这支队伍弥漫着悲凉、怨愤与茫然的气氛。华丽的马车装载着家眷和细软,后面跟着装载粗重家具和仆役的货车,队伍冗长而臃肿。
朝廷派出了专门的护军,名义上是保护,实则也带有监视押送的意味。带队校尉面无表情,只是严格执行命令,催促行程。
离开京畿之地,越往北走,景色越发荒凉。官道逐渐变得崎岖,气候也从温润变得干燥寒冷(在进入熔火界前)。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们何曾受过这等苦楚,一路上病倒的、抱怨的、偷偷哭泣的,比比皆是。
沿途的地方官员,对这些“失势”的迁徙家族,态度也是冷暖分明。有些碍于朝廷旨意,提供基本的补给和驿站住宿;有些则明显怠慢,甚至暗中刁难,克扣物资,让他们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人走茶凉”。
“爹,你看他们……当初在京城,那个张知府恨不得给爹您提鞋,现在连面都不露,只派个师爷来打发我们!”王焕的儿子愤愤不平。
王焕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闭目不语,只是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屈辱。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失去了权力和位置的世家,是何等的脆弱。往日里依附于他们的小家族、地方官,此刻都露出了现实的嘴脸。
途中,他们也遇到了一些真正自愿前往熔火界淘金的商人、工匠小队。这些人的队伍虽然简陋,却充满了朝气和希望,与他们这支死气沉沉的队伍形成了鲜明对比。
“嘿,听说熔火界那边,只要肯下力气,挖矿、修堡垒,赚得可比关内多多了!”
“风行商行在那边收购材料,价格公道!还能用积分换修炼资源呢!”
“苦是苦点,但机会多啊!总比在关内受那些世家老爷的窝囊气强!”
这些议论声飘进迁徙家族的耳中,更是刺耳无比。他们曾经是高高在上的“老爷”,如今却要和他们曾经瞧不起的“贱业”之民,去同一个地方“讨生活”。
四、 初至炎阳,规则重塑
历经近两个月的艰苦跋涉,跨越两千余里,队伍终于抵达了位于北疆草原边缘的熔火界入口。那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炽热波动的空间漩涡,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穿过通道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气息。放眼望去,天空是暗红色的,大地干裂,远处有火山喷发着浓烟,岩浆河如同大地的血脉缓缓流淌。与中原的青山绿水相比,这里简直就是炼狱。
然而,在这片炼狱般的土地上,却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堡垒——炎阳堡。堡垒由暗红色的巨石垒砌而成,表面铭刻着复杂的符文,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波动,将外界的酷热和危险隔绝开来。堡垒周围,已经开辟出大片的区域,建有整齐的营房、工坊、仓库,甚至还有一片片在特殊阵法维持下生长的耐热作物田。
在堡垒入口处,迎接他们的不是预想中的蛮荒和混乱,而是一队队身着风行制式符铠、纪律严明的守卫,以及大量忙碌而有序的工匠、矿工。一座高大的石碑矗立在堡垒广场中央,上面清晰地刻着《炎阳堡暂行管理条例》,详细规定了居住、工作、交易、安全等各项权利义务,条理清晰,赏罚分明。
王焕、李侗等人被带到了堡垒内的政务厅办理登记。接待他们的是风行体系派驻此地的民政管事,态度公事公办,既不热情,也不刁难。
“王按察使,这是您的官邸钥匙和身份铭牌。按照条例,五品官员可分配独栋石屋一套,仆役名额五人。眷属需在三日内完成登记,纳入堡内人口管理。”
“李主事,资源司衙署在堡垒东区,您的办公地点和所需图籍已备好,明日便可上任。”
“郑使丞,移民署目前主要工作是协助新到的自愿移民熟悉环境,以及与本地‘火绒族’土着进行日常沟通。这是相关注意事项和沟通手册。”
一切都按章办事,效率极高,却也冰冷无情。在这里,他们过去的世家身份、在京城的权势人脉,似乎都失去了意义。这里只认《条例》,只认贡献积分,只认风行体系制定的规则。
他们被分配到的石屋,虽然坚固,但陈设简单,与他们在长安的亭台楼阁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饮用水需要定量配给,食物也多以耐储存的干粮和本地特有的块茎作物为主。夜晚,堡垒外时常传来不知名异兽的嚎叫,让人心惊胆战。
五、 融入与分化
最初的适应期是无比艰难的。家族的怨气、环境的艰苦、地位的落差,让这些曾经的“人上人”备受煎熬。
然而,生存的压力迫使他们必须做出改变。
王焕的按察副使职位,需要他巡视堡内法规执行,处理纠纷。他很快发现,在这里,风行守卫执法如山,绝不会因任何人情而网开一面。他那个试图仗着身份插队领取物资的侄子,直接被守卫扣下了三日的配给,任他如何说情也无用。他不得不放下身段,真正开始研究并执行那本《管理条例》。
李侗的资源勘录工作,则需要他经常跟随勘探队外出,深入危险的矿脉区域。一开始他叫苦不迭,但很快,他发现这项工作虽然辛苦,却能接触到第一手的资源信息,若能做出成绩,不仅能获得丰厚积分奖励,甚至可能发现新的矿脉,那将是巨大的功劳。风行体系对技术和管理人才的奖励机制,是实实在在的。他家族中几个读过些书、对金石感兴趣的子弟,也开始被吸引,主动申请加入勘探队做文书或学徒。
郑元的工作则更为特殊。他需要与熔火界的原生土着“火绒族”打交道。火绒族形貌与人类有异,皮肤暗红,能耐受高温,性情相对淳朴,但对外来者抱有警惕。得益于风行体系前期建立的平等互惠关系(用粮食、布匹、低级丹药交换他们的矿产信息和特殊植物),双方总体和睦。郑元发现,只要尊重他们的习俗,公平交易,这些土着其实很好相处。他家族中一个善于交际的旁支子弟,甚至在与火绒族的交易中,为家族换到了一些外界罕见的火属性灵材,小赚了一笔。
残酷的环境和新的规则,像一个大熔炉,开始重新锻造这些迁徙而来的家族。有的家族依旧沉湎于过去的辉煌,怨天尤人,日渐衰败;而有的家族,如王焕、李侗、郑元这几家,在最初的阵痛后,开始被迫(或主动)地尝试融入新的体系。他们逐渐发现,在这个看似蛮荒的世界,只要遵守规则,肯努力,确实存在着新的机遇。风行体系的积分可以兑换到外界难以想象的修炼资源、技术图纸甚至返回中原探亲的假期名额。
这场由皇帝和李之源联手发起的“阳谋”报复,其效果正在慢慢显现。它不仅精准地打击了反对新政最力的势力,杀鸡儆猴,震慑了朝堂,更巧妙地将这些潜在的“不稳定因素”扔到了一个全新的、规则由己方制定的环境中进行“改造”。熔火界的艰苦,磨去了他们世家的骄矜;风行的规则,迫使他们适应新的秩序;而存在的上升通道和利益诱惑,又在分化他们,引导其中一部分人,最终成为维系新秩序的一份子。
消息传回长安,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势力,彻底噤声。皇帝李琰依旧没有对之前留中的奏折做任何批复,但那柄悬顶的利剑,已然落下,并且所有人都看清了它的锋芒所指。
唐王府内,李之源听着影刹汇报熔火界的最新情况,惬意地品着“星辰玄黄茶”。
“源哥,那几家,看样子是翻不起什么浪花了。”秦玉龙笑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李之源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熔火界只是个开始。万界广阔,需要‘开拓’的地方还多着呢。告诉下面的人,规矩立好,机会给足,但谁要是还想端着世家老爷的架子,破坏咱们的‘大计’……熔火界,永远缺挖矿的劳力。”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让一旁的秦玉龙都感到一丝寒意。他知道,这位看似惫懒的挚友,在维护其认定的“秩序”与“未来”时,手段会比任何人都要果决和……富有创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