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移民策定风波起
出了皇宫,秋日午后的阳光将李之源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直未曾褪去,脚步轻快,甚至带着几分雀跃,与来时那副“病弱”模样判若两人。宫门口等候的王府马车夫见他出来,连忙迎上。
“王爷,回府吗?”
“不,”李之源利落地跃上马车,掀开车帘,“去万界楼。”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向着依旧热闹非凡的万界楼方向驶去。李之源靠在柔软的垫子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已飞速运转起来。与皇帝达成的这笔“交易”,看似是他占了天大的便宜——用一笔高息贷款换来了十万户移民的许可和熔火界的初步开发权。但李之源深知,这背后的责任与风险,同样巨大。
十万户移民,不是十万颗白菜,那是几十万活生生的人!他们的迁徙、安置、生计、安全,每一项都是沉甸甸的担子。虽然可以用“前三年产出抵扣贷款”来减轻朝廷的财政压力,但前期投入的巨额资金、物资、人力,几乎都要靠风行体系来支撑。一旦移民计划出现重大纰漏,或者熔火界的开发不如预期,不仅这笔巨额投资可能打水漂,更会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甚至动摇国本。到那时,皇帝伯父翻起脸来,可不会记得今日的“叔侄情深”。
“风险与机遇并存啊…”李之源轻轻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眸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不过,这世上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既然接了这招棋,就得把它下活了!”
马车在万界楼侧门停下。李之源径直上了三楼雅室,秦玉龙和程度果然还在那里,正对着厚厚的账册和清单忙碌着。王强也回来了,正汇报着外围安保的情况。
见李之源进来,三人立刻围了上来。
“之源兄,陛下召见,所为何事?没为难你吧?”程度最是心急。
秦玉龙则敏锐地注意到李之源神色间并无忧色,反而带着一丝掌控局面的从容,便问道:“王爷,可是有新的变数?”
李之源笑了笑,走到桌前,自顾自倒了杯水喝下,然后将御书房内与皇帝的对话,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重点突出了“九出十三归”的贷款条件和十万户移民的许可。
听完,程度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九…九出十三归?源哥,你…你这不是把陛下当肥羊…哦不,当冤大头宰吗?陛下他…他真的答应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强也挠着头,瓮声道:“借给陛下钱?还要收这么高的利息?之源,这…这能行吗?万一陛下到时候…”
秦玉龙则是眼中精光连闪,迅速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他沉吟道:“王爷此举,看似冒险,实则高明。以高息贷款为饵,换取的是官方对熔火界大规模开发的认可和人力支持。这十万户移民,不仅是劳动力,更是王爷将来在熔火界建立秩序的基础。只要前期规划得当,后续管理跟进,熔火界的产出偿还贷款绰绰有余,更能带来长远的、垄断性的利益。只是…”他顿了顿,眉头微蹙,“这十万户移民的组织、迁徙、安置,千头万绪,难度极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李之源赞许地点点头:“玉龙看得透彻。难度是大,但并非不可为。陛下给了我们一个大难题,也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机会。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机会牢牢抓住。”
他神色一正,开始分派任务:“玉龙,移民计划的总策划和统筹,非你莫属。你立刻着手,拟定一份详细的方案,包括移民来源地的选择(优先选择地少人多、生活困苦的地区)、迁徙路线(要安全、可控)、沿途补给、抵达熔火界后的安置点规划、土地分配制度、初期生产支持(种子、农具、口粮)、管理架构、治安条例等等。要细,要具有可操作性。需要什么资源,直接调动。”
“是,王爷!”秦玉龙肃然领命,眼中燃起挑战的火焰。这种庞大而复杂的系统工程,正是他发挥所长的地方。
“程度,”李之源又看向程度,“你的任务,是配合玉龙,负责对外宣传和…嗯,‘忽悠’。”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要让那些潜在的移民相信,熔火界是流淌着奶和蜜的应许之地,虽然离家远点,但去了就能分到肥沃的土地,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具体怎么说,你比我在行。同时,也要留意各方对移民计划的反应,特别是那些可能使绊子的势力。”
程度一听来了精神,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源哥儿!包在我身上!保证把那熔火界说得比江南还富饶,让那些人挤破头都想报名!”
“强哥,”李之源最后看向王强,“移民队伍的安全,是重中之重。你从镇远镖局和王府护卫里,挑选精锐,组建一支专门的移民护卫队。负责迁徙途中的安保,抵达后的初期防卫,以及…必要时,维持秩序。熔火界并非完全太平,当地的部落、可能存在的危险生物,都要考虑到。护卫队要提前进行适应性训练。”
王强重重一拍胸口,声如洪钟:“没问题!俺一定把队伍带好,保证不让一个移民掉队,也不让宵小之徒捣乱!”
任务分派下去,三人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秦玉龙埋首于海量的资料和数据中,开始勾勒宏伟的蓝图;程度则开始发挥他长袖善舞的特长,四处联络,编织话语;王强则摩拳擦掌,开始拟定护卫队的选拔和训练计划。
李之源看着迅速进入状态的三人,心中稍安。他有最好的团队,有充足的资金,有超前的眼界(来自异界知识),更重要的是,有皇帝的金字招牌(虽然是贷款换来的)。这场移民大戏,他至少有七成把握。
他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转身又进了那间可以俯瞰大厅的雅室,独自坐下。拍卖会已经结束,万界楼内安静了许多,但楼下依旧有不少办理完交割的宾客在流连忘返,兴奋地谈论着今天的见闻。
李之源的目光却似乎穿透了楼板,投向了遥远的西方。熔火界…那片充满炽热与生机的土地,将会因这十万户玄唐子民的到来,掀起怎样的波澜?他手中把玩着那块来自卖唱女子的神秘木头碎片,感受着其中微弱的、奇异的波动。
“西方…神木…空间共鸣…”他喃喃自语,“熔火界是第一步,但绝不是终点。这个世界真正的秘密,或许就藏在更遥远的西方…”
就在他沉思之际,雅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秦玉龙略显凝重的声音:“王爷,有情况。”
李之源收回思绪:“进来。”
秦玉龙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纸条:“我们安排在几家重点关注府邸外的眼线回报,拍卖会结束后,威远侯府、镇北将军府的代表,以及那位拍走七叶火纹草的宗正王府的人,都并未直接回府,而是…悄悄去了大轮寺在城外的别院。”
李之源眉头一挑:“大轮寺?他们去那里做什么?”佛门都被自己坑垮了难道又开始不安分了?,与这些勋贵武将虽然也有往来,但如此隐秘的聚会,还是在拍卖会这个敏感时间点,难免让人心生疑虑。
秦玉龙摇摇头:“别院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不知具体商议何事。但结合今日拍卖会上,佛门也对那七叶火纹草志在必得,最后却失利的情况来看…恐怕,他们对此事不会轻易罢休。或许,与熔火界,甚至与王爷您,都有关联。”
李之源的脸色沉静下来。看来,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拍卖会的尘埃尚未落定,新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佛门这尊大佛,终究还是被惊动了。
“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报。”李之源吩咐道,“另外,让我们在各地的人,都打起精神来,特别是关于佛门近期动向的消息。”
“是。”秦玉龙领命而去。
雅室内再次剩下李之源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长安城的万家灯火,目光深邃。前路看似一片光明,实则暗礁密布。朝廷、世家、佛门…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都在盯着他这块突然崛起的“肥肉”。
“也罢,”李之源轻轻叩着窗棂,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几分惫懒和狡黠的笑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从我李之源嘴里抢食,也得看看你们的牙口够不够硬。”
他转身离开雅室,是该回府好好规划一下,如何应对这些潜在的挑战了。移民计划要稳步推进,但这些暗处的冷箭,也不能不防。
夜色渐深,万界楼的灯火次第熄灭,白日的喧嚣彻底沉淀下来,只余秋虫在墙角低吟。李之源回到唐王府时,已是月上中天。府内大部分区域一片静谧,唯有书房和他居住的主院还亮着灯。
他先去书房看了看,秦玉龙果然还在挑灯夜战,桌案上铺满了地图、账册和写满蝇头小楷的稿纸,旁边还放着几乎未动的晚膳。程度则不见踪影,想必是又去哪个相好的红颜知己那里打听消息或是“放松”去了。王强校场的方向隐隐传来呼喝声,显然护卫队的选拔训练已然开始。
没有打扰秦玉龙,李之源悄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厅内灯还亮着,繁花正坐在灯下,就着灯光缝补一件他的常服,旁边的小几上温着一盅显然是给他准备的燕窝粥。明珠则趴在另一张软榻上,面前摆着一盘精巧的点心,一边小口吃着,一边看着一本闲书,脑袋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明月不在,想必是又在校场或自己院里练功。
听到脚步声,繁花抬起头,露出温柔的笑容:“王爷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盛粥,“忙到这么晚,饿了吧?先用点粥暖暖胃。”
明珠也被惊醒,揉了揉眼睛,看到李之源,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像只小猫似的凑过来:“王爷王爷,今天拍卖会是不是赚了好多好多钱?我听说一颗丹药就卖了好几万金呢!”她眼睛里闪烁着对“好多钱”最质朴的向往。
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李之源白日里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松弛了下来。他接过繁花递来的粥,在明珠身边坐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是啊,赚了不少。够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了。”
明珠立刻欢呼一声,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繁花。繁花无奈地笑笑,眼神里满是宠溺。
李之源一边喝着温热的粥,一边简单提了提皇帝召见和移民计划的事,略去了其中的风险与佛门的暗流,只说是朝廷要开拓新地,需要风行商行协助。
繁花静静地听着,末了,轻声道:“王爷做事,定然有王爷的道理。只是这移民之事,牵连甚广,千头万绪,王爷还需多保重身体,莫要太过劳神。”她总是这样,不过多追问,只是默默地关心和支持。
明珠则听得似懂非懂,歪着头问:“移民?是要很多人搬到很远的地方去吗?那里有好吃的吗?”
李之源被她逗乐了:“有,那里有一种特别甜的瓜,保证你都没吃过。”
“真的吗?”明珠的眼睛立刻亮了,开始憧憬起那种“特别甜的瓜”。
正说笑间,明月一身劲装,从外面走了进来,发梢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她看到李之源,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神情依旧清冷,但目光在李之源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他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明月姐姐,你练完功啦?”明珠热情地打招呼。
“嗯。”明月应了一声,走到一旁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喝。
李之源看着这性格迥异却相处融洽的三位身边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无论外面风浪多大,回到这里,总有一方宁静的港湾。这或许也是他抗拒娶一个陌生正妃的原因之一,他不想打破眼下这种虽不完美却自在舒适的平衡。
又闲聊了几句,李之源便让她们各自回去休息。自己则沐浴更衣后,并未立刻入睡,而是心神沉入小壶天之中。他需要借助这里绝对安静的环境,好好梳理一下接下来的思路。
壶天之内,灵气充盈,静谧祥和。他漫步在药圃边,看着那些长势喜人的灵草,思绪渐渐清晰。
移民计划是重中之重,必须稳步推进。秦玉龙的能力他放心,但如此庞大的工程,难免会有疏漏,他必须把握好大方向,并在关键节点提供支持。资金方面,拍卖会的收益和风行体系的现金流足以支撑前期投入,但也要预留足够的储备以应对突发状况。
佛门的动向,是最大的变数。他们为何对熔火界如此关注?是因为七叶火纹草?还是另有所图?大轮寺底蕴深厚,与各方势力关系盘根错节,若是暗中使绊子,确实防不胜防。必须加强情报收集,同时也要做好应对各种意外的预案。
还有那块神秘的木头碎片…它指向的西方,究竟藏着什么?与熔火界又是否有联系?这些谜团,或许需要找机会再去拜访一下玄素老道,或者,等熔火界初步稳定后,亲自向西探索…
就在他沉思之际,忽然感应到外界书房有轻微的动静,是秦玉龙留下的特殊信号——有紧急情报。
李之源立刻退出壶天,回到书房。只见秦玉龙脸色凝重地站在桌前,手中拿着一封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王爷,出事了。”秦玉龙将字条递给李之源,“我们派往江南招募自愿移民的先遣人员回报,当地突然流传起一些谣言…”
李之源接过字条,快速浏览,眉头渐渐锁紧。字条上写着,江南几个预定的移民招募点附近,不知从何处开始流传谣言,说所谓的“熔火界”根本就是不毛之地,酷热难当,毒虫遍地,所谓“沃野千里”纯属欺骗,朝廷是要把贫苦百姓骗去当苦力,甚至…是送去给某种邪神献祭!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还夹杂着一些光怪陆离的“目击证词”,引得人心惶惶,原本一些有意向的百姓开始犹豫观望,甚至产生了抵触情绪。
“谣言起势很快,传播很有组织性,不像是自发形成的。”秦玉龙沉声道,“而且,谣言的源头似乎很难追查,像是凭空出现一样。我怀疑…这背后有人操控。”
李之源冷哼一声:“这才几天?手脚可真快!看来,是有人不想看到我们顺利移民啊。”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佛门。这种利用谣言操控民意的手段,很符合某些势力的做派。而且,谣言中“邪神献祭”这种说法,隐隐带着抹黑新道教信仰(秦玉龙编撰的《玄穹玉历》已开始悄然传播)的意味。
“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秦玉龙问道,“移民招募是计划的第一步,如果民心不稳,后续工作很难开展。”
李之源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来,光是怀柔是不够的,得给这些躲在暗处的老鼠一点颜色看看。玉龙,两件事。”
“第一,立刻让程度动用他所有的关系网,在江南等地散播反向消息。就说是某些囤积居奇的地主乡绅,害怕百姓迁走导致地租上涨、无人佣工,所以故意散播谣言阻挠朝廷的仁政!把矛盾转移到土地兼并这个实实在在的问题上。同时,可以适当透露一点熔火界特产的样品,比如一些耐储存的瓜果、或者火浣布的下脚料,让百姓亲眼看看‘不毛之地’能产出什么好东西!”
“第二,”李之源声音转冷,“让王强抽调护卫队里的好手,配合我们自己的情报人员,给我盯紧江南那几个谣言最盛的地方!一旦发现有人故意散播,证据确凿的,不必客气,直接‘请’回来好好‘问问’!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是!”秦玉龙眼中闪过佩服之色。李之源的反应迅速而精准,一手舆论反击,一手强硬震慑,双管齐下,往往是最有效的办法。
“还有,”李之源补充道,“给陛下那边也递个消息,简单说明一下情况,就说有些地方势力可能对移民政策有所误解,产生了一些阻力,我们正在妥善处理,请陛下放心。顺便…可以提一提,若是移民计划因阻力而延迟,恐怕会影响后续的…‘还款’进度。”他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弧度。
秦玉龙会意,这是要给皇帝那边也施加一点压力,让朝廷在某些方面(比如对可能涉及到的官员施压)也能配合行动。“明白,我这就去办。”
秦玉龙匆匆离去。李之源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冰冷。移民计划才刚刚开始,牛鬼蛇神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也好,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这些暗处的对手揪出来几个,杀鸡儆猴!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激烈的斗争,即将在江南水乡和朝堂上下同时展开。而这场斗争的结果,将直接关系到熔火界未来的命运,以及他李之源能否在这盘大棋中,真正站稳脚跟。
秦玉龙的行动效率极高。李之源的指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在风行商行庞大的网络中激起涟漪。
程度接到消息时,正在某位红颜知己的香闺里听着小曲,品着美酒。一听有正事(尤其是这种带点“煽风点火”性质的正事),他立刻精神抖擞,丢下几句甜言蜜语,便一溜烟地窜了出去。他充分发挥了自己在长安纨绔圈和各地“好友”中的影响力,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开始通过茶楼酒肆、秦楼楚馆、乃至街头巷尾的闲谈,迅速在江南等地扩散开来。
“听说了吗?根本不是熔火界不好,是那些大地主怕咱们都走了,没人给他们种地,租子收不上来,才故意造谣!”
“就是!我二舅家的表侄在风行商行做事,说熔火界那瓜,甜得能齁死人!土地肥得流油,插根筷子都能发芽!”
“还有那种不怕火的布,就是那边产的!朝廷这是给咱们穷苦人找条活路呢!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邪神献祭?呸!那是黑心肝的人编出来吓唬人的!真要有邪神,朝廷还能让王爷去开发?”
这些消息简单直接,紧扣百姓最关心的土地和生计问题,很快便与那些诡异的谣言形成了对抗。同时,一些江南繁华市镇的风行商行分行门口,悄然摆出了一些“熔火界特产”的样品:几个表皮金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熔火蜜瓜”,几块边角料制成的、展示不畏火燎特性的火浣布手帕。虽然数量不多,但足以让围观百姓啧啧称奇,眼见为实的效果远胜千言万语。原本有些动摇的民心,开始逐渐回稳。
另一方面,王强派出的精干人手也如同猎豹般潜入了江南。这些人大都是镇远镖局的老镖师或王府护卫中的好手,经验丰富,行事利落。他们不动声色地混入市井,盯住了几个谣言传播最凶的茶棚、码头和集市。几天下来,果然发现了一些形迹可疑、反复散播负面消息的生面孔。
行动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夜晚展开。当其中一个散播者在一个偏僻小巷的赌场里唾沫横飞地描述“熔火界恶魔吃人”的场景时,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一块浸了蒙汗药的手帕捂住口鼻,麻袋一套,便从后门拖走,神不知鬼不觉。类似的事情,一夜之间在几个州县同时发生。
这些人被秘密关押在风行商行设立的隐秘据点里。起初还嘴硬,但在王强亲自“询问”(主要是那骇人的气势和砂钵大的拳头在眼前晃悠)下,很快就有人扛不住,吐露了实情。他们大多是当地的一些地痞无赖,受了一个自称是“北边来的大老板”的指使和银钱收买,要求他们尽可能散布对移民计划不利的谣言。至于“大老板”的具体身份,他们级别太低,根本接触不到。
线索似乎指向了北方,但具体是谁,依旧模糊。秦玉龙分析,这很可能只是外围的炮灰,真正的幕后主使隐藏得很深。不过,这番雷霆手段,确实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剩余的散播者风声鹤唳,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活动,谣言的传播势头被有效遏制。
李之源将处理情况简单向皇帝做了汇报,重点突出了遇到的“阻力”和采取的“果断措施”,并委婉提及若此类事件频发,恐影响移民进度和后续陛下内帑的“收益”。奏报通过特殊渠道直接呈送御前。
皇宫,御书房。
皇帝李琰看着李之源的密奏,脸色阴沉。他当然明白李之源话里的意思,更让他恼怒的是,竟然真的有人敢在背后给他开拓新地的宏图大业使绊子!这不仅仅是跟李之源过不去,更是跟他这个皇帝过不去!
“查!给朕严查!”皇帝将密奏拍在龙案上,对侍立一旁的密探头子厉声道,“看看是哪些不长眼的东西,敢阻挠国策!无论是谁,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有了皇帝这把尚方宝剑,官方层面的阻力顿时小了很多。一些原本可能被地方豪强收买或施加压力的官员,开始变得谨慎起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江南谣言风波看似平息之际,另一股暗流开始涌动。这一次,不再是市井谣言,而是来自朝堂之上。
这日大朝会,几位御史台的言官突然联名上奏,弹劾富昌王李之源“借朝廷之名,行商贾之实,与民争利”,指责其风行商行垄断漕运、拍卖奇珍牟取暴利,如今更以“移民拓疆”为幌子,实则是在为自家商行圈占海外土地,耗费国帑(虽说是贷款,但言官们刻意模糊概念),恐有“尾大不掉”、“国中之国”之嫌。奏折写得引经据典,辞藻华丽,将一顶顶“与民争利”、“居心叵测”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保守派官员本就对李之源种种“离经叛道”的行为看不顺眼,此刻纷纷附和,要求皇帝下旨约束富昌王,清查风行商行账目,甚至暂停移民计划。
龙椅上的李琰面沉如水。他当然知道这些言官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或许是被触动了利益的世家,或许是一直看李之源不顺眼的政敌,甚至…可能与之前的谣言风波有关联,只是换了一种更“冠冕堂皇”的方式。他心中恼怒,却又不能公然偏袒,毕竟言官风闻奏事是他们的权力。
李之源并未上朝,消息是秦玉龙第一时间通过宫内眼线传回王府的。
“王爷,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给我们找麻烦。”秦玉龙面色凝重,“朝堂上的攻击,比市井谣言更毒辣,也更难对付。他们这是想从根本上否定我们行为的合法性。”
李之源正在小壶天内观察一株新移植的灵草,闻言并不意外,只是淡淡一笑:“跳梁小丑,终于忍不住跳到台前来了。也好,省得我们整日猜来猜去。”
他走出壶天,对秦玉龙道:“不必惊慌。陛下比我们更清楚移民计划对他的好处,他不会轻易叫停。这些言官,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他们不是要查账吗?那就让他们查!风行商行的账目,每一笔都清清楚楚,经得起查。至于‘与民争利’…呵呵,漕运改革后效率提升、损耗降低,受益的是朝廷和天下百姓;拍卖会所得,大部分也用于再投资和异界探索,何来争利之说?”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不过,他们既然出招了,我们也不能不接。玉龙,两件事。”
“第一,把我们漕运改革前后的数据对比、拍卖会收益用于各项民生和探索项目的明细(当然是经过适当修饰的),整理出来,通过我们在士林中的关系,巧妙地散播出去。要让天下人知道,我李之源赚钱不假,但取之有道,更用之有方,最终受益的是玄唐!”
“第二,”李之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查查这几位跳得最欢的言官,他们或者他们的家族,名下有没有田产商铺?有没有偷税漏税?有没有与民争利的勾当?找点实实在在的证据,不必立刻发难,握在手里,等合适的时候,再给他们来个惊喜。”
秦玉龙心领神会,这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舆论和事实反击,同时抓住对方的把柄以备不时之需。“是,王爷。我立刻去办。”
朝堂上的风波,在李之源冷静的应对和皇帝有意无意的拖延下,暂时没有掀起太大的浪花。但李之源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背后的黑手一次不成,定然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几天后,一个更隐秘的消息传到了李之源耳中:之前被抓的那些江南地痞中,有一个在反复盘问下,回忆起一个细节。那个“北边来的大老板”身边,似乎跟着一个手腕上带着一串奇特的、非金非木的深色念珠的随从,那随从寡言少语,但气质阴冷。
深色念珠…这个描述,让李之源瞬间联想到了大轮寺!佛门僧人常用念珠,但材质各异。若真是大轮寺的人参与其中…
“果然是他们…”李之源目光幽深。看来佛门还是不死心啊!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下场搅局了。只是,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阻挠移民?还是另有所图?
他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他自己,正是网中央的目标。
“也好,”李之源望向西方,那里是熔火界的方向,也是未知的远方,“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看看最后,是谁能笑道最后。”
他转身,走向校场。是时候去看看王强的护卫队训练得如何了,也需要和明月切磋一下,活动活动筋骨了。接下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他必须保持最佳的状态。
朝堂的风波与江南的暗流虽暂告一段落,但李之源深知,舆论的阵地,若不由自己占据,便会始终受制于人。那些谣言和弹劾,根源在于人心浮动,在于旧有的信仰和观念体系无法理解乃至排斥他的所作所为。佛门能轻易煽动民意,正是凭借其扎根数千年的因果轮回之说。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光靠商业手段和武力威慑是不够的,必须打造一套属于自己的、能够解释世界、安抚人心、甚至约束行为的话语体系。
这一日,他将秦玉龙单独召至小壶天之内。壶天内灵气氤氲,奇花异草生机勃勃,仿佛一方独立于尘世的小世界,正是商讨机密大事的绝佳场所。
“玉龙,近日风波,你可看出关键所在?”李之源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
秦玉龙沉吟片刻,睿智的目光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王爷,关键在于‘名正言顺’,在于‘民心所向’。我等所为,开拓异界、聚敛财富、乃至将来可能涉及的法则变动,在旧有观念看来,实属惊世骇俗。佛门之所以能轻易挑起事端,便是因其掌握了阐释‘因果’、‘报应’的话语权。寻常百姓乃至部分士大夫,皆信其说。若我等不能提出一套足以与之抗衡,甚至更能解释当下与未来变局的全新体系,则永远处于被动防御之地,事倍功半。”
李之源赞赏地点点头:“知我者,玉龙也。所以,我们不能只埋头做事,更要抬头立言。我们要创立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道’,一套能涵盖天地人三界,解释万物运转,规范善恶伦常的信仰体系。”
他走到一片空地上,随手以灵力在地上勾勒出大致的框架:“这套体系,我称之为‘玄穹’体系。其核心,在于‘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但又要比玄秦道家之说更具体、更系统、更贴近民生。”
秦玉龙眼中精光大盛,他知道,源哥儿这是要下一盘影响千秋万代的大棋!他立刻集中精神,仔细聆听。
李之源一边踱步,一边阐述他的构想:
“首先,是神只体系。我们需要一个至高无上的核心,称之为‘玄穹至高天帝’,乃大道本源,无形无相,却又无所不在,是宇宙秩序的终极象征。其下,设‘三清四御’为辅佐,分管宇宙生成、星辰运行、万物生长等宏大权柄。”
“再其下,则是具体的职能神只。比如,掌管福禄寿的星君,掌管山川河岳的社稷之神,掌管风雨雷电的自然之神,甚至…可以设立掌管不同行业技艺的祖师神只。这些神只并非虚无缥缈,而是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让他们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且这神明是具体、可感知、可祈求的。”
“最重要的是,”李之源强调,“要将我等探索发现的异界,也纳入这个体系。比如,冰川界可归于‘玄冥’或‘冰雪’之神管辖,熔火界归于‘玄融’或‘地火’之神统御。将来发现其他世界,亦可依此纳入。让百姓觉得,我们所做之事,并非僭越,而是在这些神只的指引或默许下,开拓新的生存空间,是顺应天道之举。”
秦玉龙飞快地记录着,脑中已然勾勒出一幅恢弘的神灵谱系图。
“其次,是宇宙结构。”李之源继续道,“我们将其分为三层:最高为‘天界’,是玄穹天帝及众神居所,清灵之气充盈;中间为‘人间’,即我们所在的玄唐主世界及各小千世界,清浊混杂,是修行与历练之所;最下为‘冥界’,是万物终归之地,灵魂轮回之所。”
提到冥界,李之源目光深邃:“冥界是重中之重,是因果报应体系的核心。我们要详细设定冥府的架构:例如有‘十殿阎罗’审判生前功过,有‘判官’执掌生死簿,有‘无常’引渡亡魂,有‘牛头马面’维持秩序。灵魂根据生前善恶,决定其转世的去向——是投身富贵、还是沦为贫贱,是转生为人、还是堕入畜道,甚至…是留在冥界受苦,还是有机会进入天界。总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且要强调‘现世报’与‘来世报’并存,让作恶者心生畏惧,让行善者心存希望。”
秦玉龙听得心潮澎湃,忍不住插言道:“妙极!此冥界设定,不仅解释了生死轮回,更将道德律法融入其中,极具约束力!远比佛门那套更具体,更…有操作性!”他已然想到如何用故事、戏剧、绘画等形式,将冥界的审判场景生动地展现出来,震慑人心。
“最后,是经典与传播。”李之源总结道,“玉龙,你的任务,就是将这些构想系统化、文字化,编撰成一部《玄穹玉历》。这部《玉历》,不仅要包含神谱、宇宙观、冥府设定,还要融入修身养性、劝人向善的格言警句,甚至可以收录一些符合我们价值观的‘灵验’故事,更重要的是将一些修行功法融入其中,要把天人感应说融入这些功法里。文字要力求优美、通俗易懂,既要能让士大夫阶层研读,也要能让普通百姓听得明白。”
“编成之后,”李之源眼中闪烁着战略家的光芒,“我们先在风行体系内部,以及与我们关系密切的工匠、农户、商贾中悄悄传播。然后,借助我们在各地的产业、学堂、乃至说书人、戏班子,将其扩散出去。尤其是那些佛门势力较强,但又民生困苦的地区,要重点渗透。我们要让百姓知道,拜神不一定非要去寺庙捐香油,在家敬奉‘玄穹天帝’或相应的职能神只,心存善念,勤恳劳作,一样能得到庇佑,甚至有机会改变命运!”
“我们要用这套体系,逐步取代那些杂乱无章的民间信仰,更要正面挑战佛门那套因果说教!看谁还敢轻易用‘报应’来诅咒我们,谁敢再搬弄是非,就让他想想《玄穹玉历》里冥界的刀山火海!”李之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秦玉龙深吸一口气,感到肩头责任重大,但也充满了开创历史的使命感。他郑重躬身:“王爷放心!玉龙必当竭尽全力,编撰出一部体系严谨、深入人心之《玄穹玉历》,为我等大业,奠定万世之基!”
“不过不着急,要慢慢来,力求体系完善,等要拿出来分享的时候一下子要彻底打垮敌人……”玉龙嘴角抽了抽,果然还是那个小心眼的纨绔头子,报复从来都是从根儿上……。
(第五十九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