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觉醒(第一回:七岁:皇宫第一桶金)
李之源七岁就懂薅羊毛,御花园里薅光皂角花。 捣鼓三天熬出“玉容洗发露”,哄得太后娘娘金口一开:“哀家用了,头皮不痒发丝亮!” 满宫嫔妃疯抢,一瓷瓶五十金。 皇帝李琰偷抹半瓶,被皇后抓包:“陛下,您这头油味儿不对?” 太后罚跪,李之源递上账单:“伯父,赔钱十金,童叟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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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慵懒,长安城被一层暖融融的金粉镀亮。高大的朱红宫墙挡不住御花园里那泼天喧闹的生机,嫩柳抽条,新草茸茸,花团锦簇,连拂过脸颊的风都裹着甜腻的香气。
可这热闹,跟一个七岁的小豆丁关系不大。
李之源蔫头耷脑地歪在临湖水榭的美人靠上,小脸白得近乎透明,薄薄的眼皮下泛着点青影。身上那件绣着金线麒麟的宝蓝锦袍,衬得他更像一尊被精心雕琢、却失了活气的玉人。他怀里抱着个暖烘烘的小手炉,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假山旁几个小太监追着只色彩斑斓的野雉扑腾,激起一片咯咯的叫声和飞扬的尘土。
“唉……” 小大人似的叹气,奶声奶气里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恹恹,“没劲透了。”
贴身小厮来福,一个圆脸圆眼、看着就机灵的半大少年,正蹲在水榭边,拿着一根细长的银签子,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水面漂浮的几片淡紫色花瓣。闻言立刻扭过头,一脸紧张兮兮:“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可小声点儿!这才刚开春儿,外头风还硬着呢,您要是再着了凉,回头王妃娘娘非得扒了小的皮不可!”
他赶紧起身,把那几片花瓣拢在手心,献宝似的捧到李之源眼前:“您瞧您瞧,这御花园新开的皂角花儿,多鲜亮!闻着还有股子清气,提神醒脑的!小的给您收着玩儿?”
李之源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目光落在那几片薄如蝉翼、边缘带着细碎波浪的淡紫花瓣上。那花瓣形状有点奇特,像一只只收拢的小船。他伸出细白的手指,捏起一片,凑到鼻尖。
一股极其淡雅、带着点微涩的草木清气钻了进来,仿佛能顺着鼻腔,把那春日午后的困倦都冲淡一丝。
“皂角花?” 李之源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一丝微弱的光亮在眼底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把花瓣放回嘴里嚼了嚼,一股微苦微涩的汁液弥漫开来,还带着点滑溜溜的感觉。
来福看得直咧嘴:“哎呦喂!小王爷,这花儿可不能吃啊!当心闹肚子!”
“你懂什么?” 李之源吐出嚼烂的花瓣渣,嫌弃地皱着小眉头,“味儿是不怎么样,可这滑溜劲儿……啧。” 他盯着指尖残留的一点粘滑汁液,小脑袋瓜里不知转着什么念头。
“去,” 他朝假山那边努努嘴,指挥来福,“看看那棵皂角树在哪,花儿开得怎么样?都给本王薅……咳,都给本王采回来!有多少要多少!”
来福眨巴着眼,看着自家小王爷那突然亮起来的眼神,虽然一头雾水,但本能地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他二话不说,像只灵活的兔子,“噌”地就窜了出去,加入那群扑野雉的小太监队伍里,目标瞬间转移成了那几株开得正盛的皂角树。
李之源慢悠悠地从小手炉上挪开,站起身。那身量还小,站在开阔的水榭里更显单薄,春日暖风一吹,宽大的锦袍衣角轻轻拂动,仿佛随时能把他卷跑。他踱到水榭边缘,望着湖面粼粼波光,又看看自己纤细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的小手,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这破身子骨!他恨恨地想着。旁人七岁能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他呢?跑两步就喘,吹阵风就倒,活脱脱一个琉璃美人灯,好看不顶用!连带着他爹,那位“御弟唐王”李修,也成了他娘和祖母口中“修道修得脑子坏了、抛家弃子”的典型反面教材。想到娘亲每每提起父亲时那强压着的泪光和怨怼,李之源的小脸绷得更紧。
不行!他得做点什么!不能总这么病歪歪的,也不能让娘总那么难受!
“小王爷!小王爷!” 来福兴奋的呼喊由远及近,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来福抱着一大捧淡紫色的皂角花,连枝带叶,像扛着一座移动的小花山,呼哧带喘地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抱着花枝、一脸茫然的小太监。
“您瞧!都在这儿了!那几棵树都快给小的薅秃噜了!” 来福把花堆在水榭中央,抹了把汗,得意洋洋。
李之源看着眼前这一大堆淡紫色的“小山”,那点病气似乎都被冲淡了不少,小脸上终于绽开一个灿烂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好!干得漂亮!都搬回我宫里的小厨房去!再给我找几个干净的大铜盆、杵臼、细纱布……还有,要上好的桂花头油!快去!”
一连串命令砸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奶音。来福和小太监们面面相觑,虽然完全不知道这位小祖宗要这么多花花草草做什么,但没人敢问,赶紧七手八脚地行动起来。小王爷虽然体弱,可在这宫里,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太后娘娘都恨不得立刻让人去摘,何况是几盆花?
接下来的三天,李之源那间靠近小厨房的暖阁,彻底成了“御用机密工坊”。
门关得紧紧的,只留来福一个人在里面打下手,还不时传出“咚咚咚”的捣砸声、“滋啦滋啦”的熬煮声,以及一股越来越浓郁、混合了草木清气、桂花甜香还有点奇异滑腻感的复杂味道。
几个守在外面的小宫女好奇地踮着脚,试图从门缝里窥探。只隐约看见自家小王爷挽着袖子,露着两截白藕似的小胳膊,正踩在小凳子上,全神贯注地指挥来福:“火!火小点!对对对……那个铜盆里的水……哎呀笨!用细纱布滤!滤三遍!要清亮亮的!”
他小小的鼻尖上沾了点可疑的紫色汁液,额角也沁出细密的汗珠,小脸因为忙碌和靠近炉火而泛着难得的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专注地盯着面前几个咕嘟冒泡的铜锅和盆盆罐罐。
来福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捣花瓣,一会儿过滤汁液,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往铜锅里滴桂花头油,热得满脸通红,衣服后背都汗湿了一片,嘴里还不住地念叨:“小祖宗,您这到底是在炼仙丹还是做酱菜啊?这味儿……怪勾人的……”
“闭嘴!干活!” 李之源头也不抬,用小银勺舀起一点锅里熬煮得粘稠、呈现出一种淡雅半透明玉色的液体,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又伸出小舌头极快地舔了一下。
一股浓郁的桂花甜香瞬间在舌尖化开,紧随其后的是一种奇特的、带着皂角清气、毫无油腻感的清爽滑润。他眼睛猛地一亮,小拳头兴奋地一挥:“成了!”
三天后的清晨,慈宁宫暖阁。
檀香袅袅,阳光透过茜纱窗,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柔和的光斑。年过六旬的太后娘娘正歪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由两个手法娴熟的老嬷嬷伺候着篦头。那花白的发丝被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发根处似乎总有些让人不适的微痒,让太后的眉头无意识地微微蹙着。
“皇祖母!皇祖母!” 清脆欢快的童音由远及近,带着一股风似的卷了进来。李之源像只归巢的小雀儿,一头扑进太后怀里,小脸仰着,笑得见牙不见眼,手里还献宝似的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甜白釉玉壶春瓶。
“哎哟,哀家的小心肝儿!慢着点儿!” 太后被撞了个满怀,却立刻笑开了花,伸手搂住小孙儿,满眼都是宠溺,“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跑得一头汗,当心又着凉!” 她心疼地用帕子去擦李之源额角的细汗。
“源儿给皇祖母带好东西来啦!” 李之源献宝似的把那个小玉瓶举到太后眼前。瓶塞一拔开,一股清雅馥郁、融合了桂花甜香与草木清气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殿内的檀香。
“哦?这是什么好物儿?闻着倒新鲜。” 太后被这奇特的香气吸引,凑近了些。
李之源小脸放光,声音又甜又脆:“这叫‘玉容洗发露’!是源儿在御花园里寻了最好的皂角花,加了上等桂花油,用古方熬了三天三夜才做出来的宝贝!” 他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期待,“皇祖母您试试?用了它,头皮不痒,发丝又亮又滑,还香喷喷的!保管比那些头油膏子强一百倍!”
“洗发露?” 太后被这新奇的名字逗乐了,“源儿还会做这个?莫不是哄哀家开心?”
“真的!源儿自己都试过啦!” 李之源拍着小胸脯保证,又凑到太后耳边,压低声音,小大人似的说道,“那些头油啊膏子啊,抹上去又腻又闷,还沾灰,洗起来也麻烦。这个可不一样,清清爽爽的,洗一遍就干净!皇祖母您试试嘛!要是没用,源儿给您当马骑!”
“哈哈哈……” 太后被孙儿这童言童语和认真的小模样彻底逗笑,连日来发根的不适似乎也轻了些,“好好好,哀家的小心肝儿一片孝心,哀家就试试你这‘玉容洗发露’!”
她挥挥手,示意嬷嬷们准备温水。
很快,盛着温水的金盆端了上来。李之源亲自上阵,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小心地倒出一点瓶中那玉色的粘稠液体在手心,搓了搓,顿时泛起细腻的白色泡沫,那股清雅香气更盛。然后,他踮着脚,将那带着泡沫的“洗发露”轻轻揉在太后花白的发丝上,动作虽有些笨拙,却极其认真细致。
温热的清水冲去泡沫,嬷嬷们用细软的棉巾一点点吸干水分。当太后的发丝被重新梳理通顺后,整个暖阁里的人都忍不住低低地“咦”了一声。
只见那原本有些干枯毛糙的花白发丝,此刻竟透出一种水润的光泽,根根分明,柔顺地垂落,摸上去光滑得不可思议,再没有半分滞涩感。更重要的是,发根处那股挥之不去的微痒,竟真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爽通透,仿佛头皮都在畅快地呼吸。
“这……” 太后自己伸手摸了摸垂在肩侧的发丝,又低头嗅了嗅,一股清雅的桂花皂角香萦绕不散,清爽宜人。她脸上的惊愕迅速被巨大的惊喜取代,连声赞道:“好!好!好!哀家这头皮,从未如此舒坦过!这发丝……摸着竟像缎子似的!源儿,你这‘玉容洗发露’,真是神了!”
她一把将李之源搂得更紧,在他粉嫩的小脸蛋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哀家的小心肝儿就是聪明!这等好物,比宫里那些劳什子强百倍!”
李之源小脸微红,眼睛却亮得像盛满了星星:“皇祖母喜欢就好!源儿那里还有!以后皇祖母的洗发露,源儿包了!”
“好好好!包了!都包了!”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对着旁边侍立的嬷嬷吩咐,“去,传哀家的话,让各宫娘娘、公主们,还有那些有头脸的诰命夫人,都来慈宁宫赏花!就说……哀家得了件新奇物事,与她们同乐!”
太后金口玉言,一道口谕,比圣旨传得还快。
不到半个时辰,慈宁宫偏殿那平日里清雅的花厅,已是一片莺莺燕燕、珠围翠绕。后宫位份高的嫔妃、几位正当龄的公主、还有几位被特许进宫请安的国公夫人、一品诰命,济济一堂。满室都是脂粉香、环佩叮当,以及压低的、充满好奇的议论声。
“太后娘娘召见,说是有新奇物事?” “莫不是番邦又进贡了什么稀罕宝贝?” “听说是小王爷捣鼓出来的?”
正议论间,太后牵着李之源的小手,精神矍铄地走了出来。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太后头上——那花白发丝竟焕发出一种令人瞩目的光泽,柔顺服帖,一丝不乱,更有一股奇特的清雅香气隐隐传来。
“给太后娘娘请安!” 众人齐齐行礼,目光却都粘在太后的头发上。
太后心情极好,摆摆手免了礼,直接切入主题:“都瞧瞧,哀家今日这头发如何?”
“呀!娘娘这发丝,竟如墨玉流光,柔顺生辉!” 最得宠的程贵妃第一个出声,语气满是惊叹与艳羡。她以美貌冠绝后宫,对容颜养护最为上心。 “可不是!透着水光似的!这香气……清雅不俗,闻着就让人心神舒爽!”宰相秦长河的夫人秦氏也立刻跟上。 “娘娘气色也越发好了,定是得了什么驻颜秘方!”另一位诰命夫人笑着奉承。
太后满意地听着众人的惊叹,笑着拉过身边的小孙儿:“哪里是什么秘方,都是哀家这小心肝儿孝顺!” 她拿起旁边宫人托盘上放着的几个甜白釉小玉瓶,“这是源儿亲手熬制的‘玉容洗发露’,哀家用了,头皮清爽,发丝柔亮。今日高兴,便与你们分一分这福气。”
她话音刚落,李之源立刻挺起小胸脯,奶声奶气地接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花厅:“皇祖母说啦,这‘玉容洗发露’用料珍稀,制作艰难,源儿熬了三天三夜,眼睛都熬红了!一瓶只要五十金!童叟无欺!先到先得啦!”
五十金?!
花厅里瞬间一静。五十金,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在长安城舒舒服服过上一年!不少位份稍低的嫔妃和家底不够厚的诰命,脸上那热切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眼神里流露出犹豫和肉痛。
程贵妃眼波流转,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娇笑一声,款款上前,直接从托盘里拿起一瓶,拔开瓶塞深深一嗅,脸上露出迷醉之色:“五十金?值!太值了!小王爷这手艺,这心思,岂是金钱能衡量的?本宫要两瓶!” 说着,纤纤玉指一抬,示意身后的宫女付钱。那宫女立刻捧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里面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金锭子。
有了程贵妃带头,秦夫人也立刻跟上:“臣妾也要两瓶!这香气,这效果,千金难买!” 她家相公是当朝宰相,家底丰厚,五十金对她而言不过是添件新首饰的钱。
有了这两位顶级贵妇领头,其他人哪里还敢犹豫?头皮发痒、发丝干枯毛躁几乎是深宫贵妇们的通病!太后的头发就是活招牌!五十金虽贵,咬咬牙也得买!否则日后别人都顶着光鲜亮丽的头发,自己灰头土脸,还怎么在宫里、在贵妇圈里立足?
“给本宫一瓶!” “我要一瓶!” “给本夫人留一瓶!”
场面瞬间火爆起来。托盘里那十几瓶“玉容洗发露”眨眼就被抢购一空。拿到手的喜笑颜开,没抢到的围着李之源和来福,急得直跺脚。
“小王爷,还有没有?再匀一瓶给臣妾吧!” “是啊是啊!小王爷,您行行好!” “源儿,姨母疼你,下次有了先给姨母留一瓶好不好?”
李之源被一群香喷喷、珠光宝气的娘娘、夫人、姑姑们围着,小脸上努力维持着“我很为难”的表情,眼底却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小算盘在心里打得噼啪响。他指挥着来福记下那些没买到的人名,奶声奶气地保证:“有!都有!过几日就送来!保证一瓶不少!”
来福忙得满头大汗,收金子收到手软,怀里那个装钱的锦囊沉得他直咧嘴,心里对小王爷的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七岁啊!这薅羊毛的本事,简直是天生圣手!
就在这热闹非凡、金锭子叮当作响的时刻,谁也没注意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慈宁宫后殿太后的寝阁。
皇帝李琰,刚下朝,一身威严的龙袍还没换下。他刚走到寝阁门口,就闻到了那股奇特的、混合着桂花与草木清气的香味。这香味比外面花厅里更浓郁,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勾得人心痒痒。
他循着香气,目光很快锁定在梳妆台一角。那里放着一个明显用了一半的甜白釉玉瓶,瓶口敞着,正是那诱人香气的源头。
“玉容洗发露?” 李琰低声嘀咕了一句,想起刚才在外面隐约听到的喧闹。他贵为天子,后宫佳丽三千,什么香膏头油没用过?可这股子清爽又奇异的甜香,确实从未闻过。看着镜中自己那因为连日操劳国事而显得有些黯淡、发根微油的发髻,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
左右看看无人,皇帝陛下做贼似的飞快伸出手,拿起那个玉瓶,也顾不上什么帝王威仪了,学着刚才隐约瞥见的小侄子那样子,倒了些许在掌心,胡乱地就往自己头上抹去。那清凉滑腻的触感一上头,顿时带来一阵舒爽。他忍不住又多倒了一些,两只大手在发髻上用力揉搓,试图把那滑溜溜的感觉揉进每一根发丝里。
正揉得忘乎所以,沉浸在一种“朕的发丝即将焕然新生”的幻想中时,一个带着疑惑、又隐含薄怒的温婉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陛下?”
李琰动作猛地一僵,像被点了穴道。他保持着双手插在头发里、满头白色泡沫的滑稽姿势,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只见皇后王秀,不知何时已站在寝阁门口。她今日穿着一身端庄的深紫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此刻正微微蹙着柳眉,目光带着明显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薄怒,落在李琰那沾满泡沫的手和他手里那个眼熟的玉瓶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寝阁内只剩下那浓郁的桂花皂角香在无声地流淌。
李琰那张平日里威严沉稳的帝王脸,此刻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尴尬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自己身为天子的颜面,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情此景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咳…朕…朕只是……” 他干咳一声,试图放下手,却带起更多的泡沫,几滴混着泡沫的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明黄色的龙袍前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皇后的目光扫过那水渍,又落回皇帝那沾着泡沫、显得有些狼狈的发髻上,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她莲步轻移,走到近前,微微吸了吸鼻子,那股混合了桂花甜香与草木清气、又带着点皇帝头上油脂味的复杂气息让她眉头蹙得更紧。
“陛下,” 皇后的声音依旧温婉,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清晰,“您这头油味儿……似乎不对?” 她的目光锐利地锁定了皇帝手中那个甜白釉小玉瓶,“这味道……臣妾方才在花厅,似乎在小王爷的‘玉容洗发露’上闻到过?”
“……” 李琰彻底哑火了。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他堂堂九五之尊,偷用侄儿孝敬太后的洗发露,还被皇后抓个正着!这要是传出去……
“臣妾若是没记错,” 皇后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目光在皇帝那滑稽的发型上又转了一圈,“太后娘娘方才还说,这‘玉容洗发露’是源儿一片孝心,熬了三天三夜才得这么一点。陛下您这半瓶子……”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您这半瓶子下去,太后娘娘明日用什么?
李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被御史指着鼻子骂还难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把那个搞出这劳什子洗发露的小侄子骂了一百遍,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抹在头上的感觉……确实有点舒服。
“朕……朕只是好奇,试试……试试……” 他支支吾吾,试图蒙混过关。
“哦?试试?”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陛下试得可够豪爽的。半瓶价值二十五金的‘玉容洗发露’,陛下这一试,就试没了。”
二十五金!李琰嘴角抽了抽。他当然不缺这点钱,可这被当场点破的尴尬……
“何事喧哗?” 一个威严中带着慈和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寝阁内几乎令人窒息的尴尬。
太后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寝阁门口,身边还跟着那个始作俑者——小王爷李之源。太后显然已经听宫人禀报了里面的情形,看着自己儿子满头泡沫、一脸窘迫地抓着那个空了大半的玉瓶,再看看皇后那了然又带着点无奈的神情,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太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凤眸含威,直直射向李琰:“皇帝!你出息了!连哀家这点子东西也偷用?”
“母后!儿臣……儿臣绝非有意……” 李琰头皮发麻,顶着满头泡沫就想解释。
“跪下!” 太后一声断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噗通!皇帝陛下几乎没犹豫,对着自己亲娘就跪了下去。龙袍下摆沾了水渍,头上泡沫还在往下滴,堂堂天子,此刻狼狈得像只被淋了雨的鹌鹑。
李之源躲在太后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跪在地上的皇帝伯父,又看看他手里那个空了大半的瓶子,小嘴微张,一副天真无邪、惊讶至极的模样。可那眼底深处,分明闪过一丝狡黠如狐的光芒。
他松开太后的手,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跪着的皇帝伯父面前。在皇帝陛下尴尬又带着点祈求(别火上浇油了!)的目光注视下,李之源慢条斯理地从自己腰间挂着的小锦囊里,掏出一卷用红绳系着的、小小的宣纸卷。
他踮起脚,努力把纸卷递到李琰眼前,小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奶声奶气,字正腔圆:
“伯父,您用了半瓶‘玉容洗发露’,按市价,得赔钱二十五金。但您是源儿的伯父,源儿给您打个折,就收您十金好啦!童叟无欺,现结还是记账?”
寝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皇后微微别过脸,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耸动了一下。 太后嘴角抽搐,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朕被亲侄儿敲诈了”悲愤表情的儿子,再看看眼前一脸“我童叟无欺”天真模样的小孙儿,那满肚子的火气,不知怎的,竟“噗嗤”一下,化作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皇帝李琰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看着眼前那卷小小的“账单”,再对上小侄子那双清澈无辜、仿佛写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大眼睛,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堂堂天子,富有四海,竟被一个七岁稚童,堵在自己母后的寝宫里,按头认下了十金的债?
他张了张嘴,想拿出天子的威严呵斥一句“胡闹!”,可一抬眼,就对上母后那似笑非笑、明显等着看戏的眼神,以及皇后那努力绷着、却依旧泄露出一丝笑意的嘴角。
“朕……” 李琰憋屈地吐出一个字,最终还是在那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认命般地、带着一股壮士断腕般的悲壮,从自己腰间龙纹玉带下解下一个沉甸甸的绣金小荷包,看也不看地丢给眼前的小豆丁,“……拿去!”
“谢伯父赏!” 李之源小脸瞬间笑开了花,动作麻利地接住荷包,还不忘把那张小账单塞进皇帝伯父手里,“伯父您拿好,这是凭证!下次再来,还给您打折!” 说完,抱着沉甸甸的荷包,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滋溜一下又躲回太后身后。
太后终于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手指虚点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该!让你手欠!”
皇后也掩唇轻笑,寝阁内凝滞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只剩下皇帝陛下跪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十金欠条”,看着母后和皇后笑得开怀,再瞅瞅那小崽子躲在祖母袍子后面数金子的财迷样,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夕阳熔金,将宫阙飞檐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
李之源被来福小心翼翼地背着,慢悠悠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小王爷今日显然累坏了,趴在来福并不宽阔的背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两弯浅浅的阴影。他怀里却紧紧抱着那个装满了金锭子和各色金瓜子、金叶子的小锦囊,沉甸甸的,压得锦囊口都有些变形。
来福走得格外稳当,生怕颠醒了背上的小祖宗。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咧着嘴傻笑,压低声音兴奋道:“小王爷,您可真是神了!小的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您是没瞧见,那些娘娘夫人抢瓶子的样子,眼珠子都红了!还有陛下……嘿嘿……” 想到皇帝陛下那狼狈样,来福差点笑出声。
李之源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小脸在来福背上蹭了蹭,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含混不清地嘟囔:“……这才哪到哪……钱……是好东西……”
他的小脑袋里,无数模糊的念头像春日柳絮般飘飞。那沉甸甸的金子,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有了钱,是不是就能买到更多更好的药材,让娘亲不再为他的身子唉声叹气?有了钱,是不是就能找到更好的大夫,或者……像爹那样,找到些不一样的法子?爹……那个抛下他们跑去修道的爹……他到底在找什么?
念头转到这里,又有些模糊不清了。身体深处那股熟悉的、挥之不去的虚弱感,像潮水般漫上来,将他小小的意识拖向更深的困倦。只是在彻底沉入梦乡前,一个异常清晰的念头固执地冒了出来,带着七岁孩童最朴素的执拗:
他得有钱。 很多很多钱。 多到……能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爹,从什么破道观里,给“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