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县城被围已近半月,宁军并未采取惨烈的蚁附攻城,而是凭借其强大的远程优势与层出不穷的攻心战术,将这座爨氏老巢变成了煎熬的牢笼。
味县城外,宁军阵前,近百架大型投石机(炮)与几百张新式神臂弩构成了强大的远程打击阵列。南中多山,最不缺的便是石料,军士们源源不断地将打磨过的石块运至炮位。
狄昭坐镇中军高台,通过千里镜观察着城防。他令旗一挥:“炮阵,集中轰击东门以南五十步处城墙!神臂弩,压制城头弓手,掩护作业!”
命令下达,炮车杠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随即,数十块巨石呼啸着划破天空,如同陨石般砸向预定的一段城墙!
轰鸣声接连不断,城墙剧烈震动,垛口碎裂,砖石飞溅。守军被这毁灭性的打击压制得抬不起头,更有不幸者被石块砸中,当场被压得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神臂弩特有的强劲破空声响起!
特制的弩箭射程远超普通弓箭,精准地覆盖了城头。箭矢如漫天飞雨般朝着城墙飞速而来,试图冒头还击的守军弓手,往往刚露出身影,便被疾速而来的弩箭射穿,非死即伤。
宁王军的神臂弩手如今已经训练有素,轮番射击下,快速形成了持续的火力压制,彻底掌握了城头区域的制空权。
城墙上的士兵在这般攻击下惶惶不安,而不安的情绪迅速的传播开来。当场阵亡的士兵被快速拖了下去,如今正值夏季,天气炎热,若不处理必然会引起疫病。
周景昭在后方大营,远远望着这雷石箭雨的场景,对身旁的谢长歌道:“以器械之利,代士卒之命。狄昭此法,深合我意。味城虽坚,焉能久抗我飞石劲弩?”
他深知,麾下这些百战精锐是未来经略南中的根基,绝不能轻易消耗在惨烈的登城战中。
除了硬碰硬的远程压制,宁王军更将疲敌战术运用到了极致。
攻城作业昼夜不息,但真正的攻击节奏却变幻莫测。有时是连续数个时辰的猛烈炮击,有时又突然停歇数个时辰,让守军精神紧绷后又骤然放松,疲惫不堪。
夜间则不时鼓噪呐喊,发射火箭,制造夜袭假象,引得守军彻夜戒备,不得安宁。
在这一片僵持中,军师齐逸的奇谋妙计开始大放异彩。
一日夜间,数骑宁军斥候奉命悄然出营,快马加鞭,朝着同乐郡方向疾驰而去。
次日近午时分,正当城上守军疲惫交加之际,数名宁军骑兵由远及近,朝着大营方向狂奔,为首一人手中高举一份文书,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城墙方向声嘶力竭地高喊:
“大捷!同乐郡大捷!杨将军已克同乐,斩首千余,俘虏数千,守将授首啦!”
这喊声清晰地传上了城头,守军闻言,顿时一片哗然,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尽管消息真假难辨,但绝望的情绪无疑又加深了一层。
当这则“大捷”消息传到宁王军大营时,宁军大营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此计正是齐逸所为,目的便是彻底断绝守军期待外援的念想,加剧其孤立无援的绝望感。
与此同时,齐逸将目光还投向了镇守北门的爨崇道心腹爱将——蒋卓。
根据“澄心斋”内线情报,蒋卓守城有方,北门防御最为严密。齐逸向周景昭献上一道更为毒辣的离间计:
“殿下,蒋卓乃爨氏臂膀,若能除之,味县防线必溃。可如此这般……”他低语片刻,周景昭眼中精光一闪,点头应允。
于是,宁军的攻势悄然变化。
东、西、南三门的炮击和弩射愈发猛烈,箭矢仿佛发似的往三座城门倾泻而去,守城的将领苦不堪言。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北门的攻击强度却明显减弱,仿佛宁军在此处有意放水。同时,味县城内不知何时传出了流言:
“知道为何北门打得最轻吗?蒋卓将军早已暗中归顺宁王啦!那是给自己留后路呢!”
“没错,你看蒋将军部下伤亡最少,这不明摆着嘛!”
“据说就等时机一到,蒋将军便会打开北门,迎王师入城!咱们到时候可得机灵点,别给爨氏陪葬!”
流言蜚语很快传入爨崇道耳中。他本性多疑,闻讯后惊怒交加,立刻派人暗中调查。
探报回报:北门战事确实不如其他三门激烈,蒋卓部伤亡也的确最小。这些“证据”与流言相互印证,使得爨崇道对蒋卓的猜忌之心大起。
他虽未立即动手,却削减了蒋卓的兵权和物资配给,并派亲信密切监视。蒋卓察觉后,心寒不已,双方嫌隙顿生。无论此计最终能否让爨崇道自毁长城,其麾下将领人人自危、离心离德的种子已然种下。
在宁军持续的远程打击、疲敌战术和狠辣的攻心计策下,味县城内已是内外交困。
物资日益匮乏,粮食短缺,守城器械消耗巨大却难以补充。军心动摇,逃兵现象时有发生,将士离心离德。
爨崇道困坐孤城,疑神疑鬼,与部将关系紧张。这座南中枭雄经营多年的老巢,在宁王大军软硬兼施的围困下,正一步步滑向崩溃的边缘。
又是一日过去,一营缺粮的士兵终于挨不住饿,冲进了城中一富户的家里,想借一点粮食,结果发生了剧烈冲突。
富户家里本就是爨氏的支持者,平日里有爨氏护着,自是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惯了,哪里瞧得上这些当兵的。此刻,极尽羞辱之能事,彻底点燃了这营士兵的怒火,原本只是想要点儿粮食的士兵,将这家上上下下屠了个干干净净……
爨崇道得知消息,让亲卫剿灭这营士兵,结果当晚就发生了更为严重的营啸。
周景昭收到情报后,立于了望台上,远眺着那座在炮石轰鸣中颤抖的孤城,神色平静。他深知,破城的关键,已不在城墙的坚固与否,而在于城内人心的溃散。时机,已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