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周景昭出征在即,长安城内却接连发生了两件引人瞩目的婚事,一显一隐,一庄一谐,牵动着朝野的神经。而随后突如其来的一场病患,更是给这繁华帝都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
隆裕帝在与太师陆九鸣一番深谈后,终究是顾及孙女的意愿与周景昭的前程,更兼南征凶险,需安定其心,遂下旨允准了周景昭与陆望秋的婚约。
因在孝期,仪式极为低调简朴。隆裕帝于宫中设下小型家宴,仅有皇室近支、陆九鸣及其长子(陆望秋之父)陆文睿等少数人参与。
席间,隆裕帝亲口宣布了为宁王周景昭与陆氏女望秋定下婚约之事,待三年孝期一满,便择吉日完婚。
流程虽简,皇家礼仪却一丝不苟。内侍省奉上定礼,珠玉锦绣,规制齐全。陆望秋并未出席,由其父兄代表。
宴席散去后,隆裕帝特意让周景昭送陆九鸣出宫。两人行走在寂静的宫道上,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陆九鸣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周景昭,目光复杂,语气低沉却郑重:“殿下。”
“陆公。”周景昭恭敬回应。
“望秋那孩子…心思剔透,外柔内刚。她既选择了殿下,老夫…也无话可说。”陆九鸣缓缓道,眼中流露出长辈的关切与一丝无奈,“只望殿下此去南中,刀兵凶险,务必…务必护她周全。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周景昭肃然道:“陆公放心。望秋于我,不仅是未婚妻子,更是肱股挚友。我视她如珍如宝,定会竭尽全力,护她平安,不让她受半分委屈。此心,天地可鉴。”
陆九鸣点了点头,神色稍霁,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为严肃,甚至带着告诫的意味:“殿下之心,老夫且信之。然,礼法不可废!你二人虽已有婚约,但终究未完六礼,更兼殿下孝期未满。望秋随军,乃是为助殿下处理文书政务,此点,望殿下谨记于心,时刻自省,恪守礼防,万不可越雷池半步!否则,非但害了望秋清誉,更予人口实,成为他人攻讦殿下的把柄!届时,悔之晚矣!”
这番话,既是长辈的叮嘱,更是政治上的警示。周景昭深知其意,郑重躬身行礼:“景昭明白!多谢陆公教诲。定当谨守礼法,以礼相待望秋,绝不僭越,绝不授人以柄。待孝期圆满,必风风光光迎娶她过门。”
陆九鸣看着周景昭诚恳的态度,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稍稍放下,叹了口气:“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长安…有老夫在。”
两人在宫门前分别,一场简短的对话,却奠定了未来翁婿之间的相处基调与底线。
几乎是紧接着,另一桩婚事的消息风靡全城——新科榜眼狄安与中书令苏治孙女苏挽月喜结连理!
苏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极尽奢华喧闹。太子、三皇子、四皇子皆送厚礼,百官云集。狄安身着大红喜服,应对往来宾客,举止得体,言谈风雅,与娇艳动人的苏挽月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引得无数艳羡。
然而,在这极致的风光之下,狄安内心深处却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充斥着焦虑与不安。他并非不渴望苏家的权势和苏挽月的美貌,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让他如鲠在喉的秘密之上——他在西南老家,早已由父母之命定下了一门亲事!
那门亲事订于数年前,对方虽也是书香门第,但却家道中落。原本按约定,婚期应在两年前。只因他前次春闱落第,自觉无颜回乡,便滞留长安苦读,一拖便是三年,婚期早已错过。
他本打算此次高中后便回乡处理此事,或娶或退婚,或另作安排(无非多给钱财打发了事)。
然而,苏治的招揽和苏鸿影的青睐来得太快太猛,巨大的诱惑面前,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他自我安慰道:家乡那女子家道中落,自己连她高矮胖瘦都不知道,想必也非良配,日后多予补偿便是了。
可终究是心下难安。他生怕此事败露,那不仅将彻底得罪势大的苏家,更会让他刚起步的仕途蒙上背信弃义的污点,甚至成为政敌攻击的致命把柄。
因此,在风光显赫的婚礼上,他笑容之下总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尤其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袖中的手会紧紧攥起,仿佛要掐灭那点来自远方的、令他恐惧的牵连。
双喜的余温尚未散尽,一桩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冰水浇头——太子周载(安之),再度病倒。
东宫传出消息,此次病势极为凶险,太子竟至呕血昏迷!太医署多位太医频繁出入,面色凝重。隆裕帝严令救治,并派心腹内侍紧盯。
消息传来,周景昭虽忙于出征准备,却不得不暂缓行程,依礼前往东宫探视。东宫气氛压抑,药石之气弥漫。
在内侍引领下,周景昭来到太子榻前。只见太子周载面色并非寻常病态的苍白,而是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青灰之色,双目紧闭,唇色发绀,呼吸微弱而急促,偶尔身体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一旁伺候的太子妃面容憔悴,眼中含泪。
周景昭依礼问候,表达关切之意。然而,当他靠近病榻时,敏锐的感官却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混合在浓重药味中的奇异甜腥气。他心中猛地一凛!这症状…这气息…与他记忆中某些典籍记载的中毒之象极为相似!绝非寻常疾病!
他不动声色,宽慰了太子妃几句,便退了出来。在殿外廊下,恰遇也前来“探病”的二皇子周昱和三皇子周墨珩。
二皇子周昱,虽因去岁贪婪过度、行事猖狂而在夺嫡中败下阵来,被隆裕帝从亲王贬为郡王,但其人从未真正甘心,在朝中仍有一股不可小觑的暗势力。
他此刻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但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不断扫视着东宫内外,试图从中嗅出任何可能改变局势的气息。“五弟也来了。”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大哥这病来得蹊跷,真是国之不幸啊!但愿能早日康复。”言语间,仿佛自己仍是那个有权关心储君之事的重量级皇子。
三皇子周墨珩则是一副稳重亲和的模样,言语温和,安慰着遇到的每一个东宫属官,显得忧心忡忡。
然而,周景昭却敏锐地注意到,他那看似悲悯的眼神深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甚至在他不经意间看向太子寝殿方向时,嘴角会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弧度。
周墨珩母族实力不弱,向来以低调谨慎着称,但谁又知道他这副亲和面目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五弟不必过于忧心,太医署众医官必会竭尽全力。我等兄弟,当为大哥祈福。”他温和地对周景昭说道,语气无可挑剔。
周景昭与这两位兄长虚与委蛇一番,心中疑窦却愈发深重。太子若真是中毒…这东宫之内,竟是群魔环伺!二皇子的躁动,三皇子的深藏不露…还有那未曾露面却必然密切关注着的四皇子…这潭水,实在太深了。
他带着满腹疑虑离开了东宫。
长安城的局势,因太子这场突如其来的“重病”,瞬间变得波谲云诡,深不可测。
他南征在即,京中却暗流汹涌,这让他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几分,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去南方经营自己根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