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家主推开暗门时,陈云闻到一股陈年檀木与硝石混合的气味。这间与祠堂一墙之隔的密室,四壁皆是整块的花梨木嵌板,其上雕刻着《二十四孝图》,但图中人物的眼睛都被巧妙镂空,成为窥视孔。
听听这出好戏。老人指尖划过嵌板上郭巨埋儿的图案,那只镂空的眼睛正好对准祠堂主位。透过孔洞,可见三百坪的祠堂内乌压压坐满了人,香案上三炷手臂粗的贡香青烟袅袅,将众人神色笼罩在诡谲的迷雾中。
李炳荣推门而入的瞬间,满堂喧哗骤歇。他走向主位时,绣金蟒袍下摆扫过青砖,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毒蛇游过枯叶。供桌上那对明代鎏金烛台突然爆了个灯花,火苗窜起三尺高,将忠孝传家匾额照得忽明忽暗。
列位。李炳荣开口时,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颤音,今日召集宗亲,是为宣布家父......他适时停顿,袖中滑落一方素帕按了按眼角。
节哀啊大侄子!右首太师椅上的李天海瓮声开口,枯瘦的手指捻着串血珀佛珠。那佛珠在转动时,竟隐约浮现出双头蛇的纹路。陈云在暗室中眯起眼——这分明是南洋降头师常用的尸珀珠。
左首的李汉林突然踹翻脚凳:装什么孝子贤孙!老东西鞭打我的时候,你们谁拦过?他扯开衣领,露出颈间狰狞的疤痕,这鞭痕是十年前中秋宴上留下的,就因我敬酒时洒了半滴!
满堂哗然中,供桌下的暗格突然弹开半寸。陈云看见里面露出半截青铜蛊盅——与苗巴布那尊一模一样。
按照新遗嘱,家主之位该由汉林继承。李天海颤巍巍站起,从袖中抽出发黄的绢帛。那绢帛展开时,角落的印鉴竟泛着诡异的金粉——正是苗巴布供认的蛊毒标记。
放屁!族老席站起个红脸汉子,上月十五祠堂祭祖,老家主还说要严惩吃里扒外之辈!他话音未落,李天海的拐杖突然敲击地面三下。祠堂梁上应声落下个黑布袋,滚出个浑身是血的人——正是今早失踪的账房先生!
此人做假账亏空祖产,李天海冷笑,正是老家主临终前亲自处置的。
李汉林趁机拍案:请麦肯尔律师!五个西装革履的洋人应声而入,为首者金发碧眼,右眉骨弹痕与苗巴布描述完全吻合。当律师打开钛合金公文箱时,陈云嗅到熟悉的尸油味——那箱内衬竟铺着张人皮。
根据遗嘱第七条,麦肯尔的中文带着德克萨斯口音,李氏海外资产由新家主全权处置。他展示的签名页上,二字墨迹犹未干透。
暗室中,阿龙突然低语:签名是摹写的——老爷子的字最后一笔向来带钩。
李炳荣执笔的手剧烈颤抖,狼毫笔三次跌落在宣纸上,晕开墨团如泪痕。当他第四次拾笔时,笔杆突然断裂,飞溅的木刺划破他指尖,血珠滴在遗嘱附件上——那页正列着海外矿脉转让条款。
废物!李汉林夺过断笔掷向堂柱。笔头深嵌入木的瞬间,供桌突然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嗒声。那尊永乐年制的青花瓷瓶缓缓转向,瓶身罗汉图的眼睛竟流出两道血泪!
祖宗显灵了!族人们惊恐后退。李天海却猛拄拐杖:装神弄鬼!他甩出佛珠击碎瓷瓶,瓶内滚出个鎏金小盒。盒盖弹开时,满堂惊呼——里面竟是半枚洪武通宝铜钱,与李老家主随身佩戴的另半枚严丝合缝。
这铜钱...李炳荣突然想起父亲说过,见钱如见人,持此物者可代行家主之权!
麦肯尔律师突然拔枪对准铜钱:根据《国际遗产法》...话音未落,阿龙的军刺已抵住他后心。与此同时,祠堂三十六扇雕花木窗齐齐关闭,暗卫的弩箭在阴影中泛着冷光。
好一场大戏。暗门轰然洞开,李老家主拄杖而出。蟠龙杖头镶嵌的夜明珠,照出他红润的面色——哪还有半分病容?
李天海佛珠坠地,十八颗尸珀珠滚得到处都是。每颗珠子裂开处,都爬出金色蛊虫。不可能...本命蛊反噬无人能解...
因为解蛊人就在眼前。李老家主向陈云躬身一礼。少年指尖银针微颤,供桌下那尊青铜蛊盅应声炸裂,盅底露出微型发射器——正是它在远程操控尸珀珠里的蛊虫。
李汉林突然狂笑撕开衬衣,心口纹着双头蛇缠地球的图案:既然撕破脸...他吹响骨哨,祠堂地砖突然塌陷,钻出数十个持枪的雇佣兵!
小心!陈云银针射灭烛火。黑暗中只听见兵器相击与惨叫。当应急灯亮起时,众人惊见那些雇佣兵额心都插着柳叶镖——正是李家暗卫的独门武器。
麦肯尔律师的尸体旁,掉落个卫星电话。屏幕亮着最后一条发送成功的信息:古格王朝矿脉坐标已确认。
四十年前在珍宝岛,李老家主用杖头挑起那半枚铜钱,苏联克格勃用这玩意当诱饵,想骗我开启海外金库。铜钱在他指间裂成两半,露出微型胶卷:真正遗嘱在这里。
胶卷投影在祠堂白墙上,显现出李老家主亲笔遗嘱。在家主继承条款处,鲜红指印旁还有行小字:若炳荣遭不测,由陈云暂代家主之位。
凭什么!李汉林目眦欲裂。
就凭这个。陈云突然甩出三根银针。银针在空中撞出火星,竟点燃了梁上悬着的卷轴——那是幅用隐形药水绘制的矿脉图,五色矿标记在火焰中显现出西藏坐标。
窗外传来直升机轰鸣。透过窗棂,可见三架印着UN标志的直升机正在降落。李老家主突然对陈云深鞠一躬:小先生,李家百年基业,托付给你了。
风雪卷入祠堂,吹动供桌上那本泛黄的《李氏祖训》。翻动的书页间,隐约可见某页夹着张黑白照片——正是年轻时的李老家主与陈云祖父的合影,背景是珍宝岛的皑皑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