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大殿内,阴冷潮湿的空气似乎因为中年男人的苏醒而多了一丝微弱的暖意。鎏金剥落的释迦牟尼佛像低垂着眼睑,悲悯地注视着下方这幕生死挣扎后的人间烟火。
罗志平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越过激动的侄子,落在了站在一旁的陈云身上。当他看清陈云那张年轻却沉稳异常的面庞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但很快便被一种阅尽沧桑的深邃所取代。
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被陈云轻轻按住肩膀:“别动,你脊骨刚接上,内腑也才稳住,需要静养。”
陈云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让罗志平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动作。
“恩公……”罗志平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带着发自肺腑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多谢……救命大恩……罗某……没齿难忘……”他喘了口气,目光扫过陈云沾着些许药渍和血污的双手,以及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小皓说……恩公用了……五百年的老参……”
陈云淡淡一笑,仿佛那足以让任何世家倾力争夺的稀世珍宝只是寻常药材:“机缘巧合所得,能救人一命,才算物尽其用。”
罗志平闻言,瞳孔微微收缩,看向陈云的眼神彻底变了。如此年轻,身怀起死回生的惊世医术,对五百年野山参这等神物竟能如此轻描淡写……此人绝非凡俗!
他沉默片刻,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艰难地摸向自己脖颈处。那里,悬挂着一枚用红绳系着的、拇指大小、色泽暗沉却隐隐透出金光的方印。
“恩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罗志平的声音带着一种庄重甚至近乎虔诚的意味,“罗家……世代微末,别无长物……唯有这祖传的‘发丘印’,还算……还算是个物件……今日,便赠予恩公……聊表……谢意……”
说着,他颤抖着手,想要将那枚小印从脖子上解下来。
一旁的罗皓见状,脸色骤变,失声惊呼:“叔!不可!那是祖传的……”
“闭嘴!”罗志平猛地打断他,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随即因激动引动内伤,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色再次泛白。
陈云的目光落在那枚小印上。印身古朴,非金非玉,暗沉中透着历经岁月的温润宝光。印钮似乎雕刻着某种蟠螭或异兽,形态奇古。印底朝向侧面,隐约可见繁复的符文和两个古篆小字,虽看不清全貌,但结合白龙江之前的描述和罗家叔侄的身份,此物定然就是那枚象征着“发丘中郎将”正统传承的——天官印!
“罗先生,”陈云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轻轻按住了罗志平解印的手,“心意,我领了。但这枚印,是你罗家传承的信物,更是你们这一脉的根。我若收了,便是断了你们的根。此事,万万不可。”
罗志平的手僵在半空,怔怔地看着陈云,眼中充满了震惊、不解,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认得此物,更明白它的分量,且能如此干脆地拒绝!这份眼力和心性……
陈云继续道:“我救你,并非图你回报。医者本分而已。你若真想谢我,不如回答我几个问题。”
罗志平缓缓收回手,将发丘印重新塞回衣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和心绪,郑重道:“恩公请问……罗某……知无不言!”
陈云目光扫过这破败的大殿和远处阴森的坟场,问道:“你们下的那座墓,具体在什么位置?有多大规制?里面除了机关弩矢,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伤你的尸毒,非同一般。”
罗志平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甚至浮现出一丝后怕的恐惧。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抵抗某种可怕的回忆。
“在……在那片洼地最深处……一栋半塌的‘阴城’底下……”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颤音,“我们……原本只是循着老一辈传下的零星线索,想找个小斗……换点救命钱……没想到……踩了天雷!”
他喘了口气,眼中惊惧更甚:“那墓……邪门得很!外面看着就是乱葬岗底下的土坑子,可打穿夯土层下去……全是规整无比的青砖!砖缝用糯米浆混着铁水浇死,硬得凿子都崩口!墓道又宽又深,壁画……全是顶级的宋代官窑画工手法,画的是……是升仙图!可那仙人的眼睛……怎么看怎么邪性!”
“我们刚摸进去不到十丈,还没见着墓门……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壁顶的暗格突然就开了!射出来的不是寻常弩箭……是……是刻满了符文的黑石!快得根本看不清!带着一股子……阴冷腥臭的煞气!我推开小皓,腿上一麻……就中了招……”
罗志平的身体微微发抖:“那石头上的煞气……钻筋蚀骨!我罗家几代倒斗,见过的尸毒不少……从没遇到过这么凶、这么邪的!像是……像是用活人精魂和地底阴煞祭炼过的!”
“更邪门的是……”他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动什么,“我被砸中后,墓道顶上就塌了……乱石砸下来前……我好像……好像听到塌陷的深处……有……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哭声……”
“女人的哭声?”白龙江在一旁听得寒毛直竖。
罗志平艰难地点头,脸色惨白:“……像是从很远的地底传来……又像是在耳朵边上哭……听得人……魂魄都要散了……”
破庙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黄东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着白龙江的胳膊。连一向胆大的白龙江,也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陈云眉头紧锁,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宋代规制、升仙邪图、符石煞箭、地底哭声……这墓的诡异程度,远超寻常王侯墓!绝非善地!
他看向罗志平:“你们进去前,有没有发现其他盗洞?或者……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
罗志平仔细回想,猛地想起什么:“有!在塌方边缘的泥里……我好像……摸到过半截被压碎的防毒面具!很新!绝不是老物件!”
防毒面具?!
陈云心中猛地一凛!这意味着,近期不止他们一拨人下去过!而且装备专业!是另一伙盗墓贼?还是……别有目的的人?
结合那非同寻常的尸煞和诡异现象,陈云隐隐感觉,这墓底下藏着的秘密,恐怕比想象中还要惊人!甚至可能……与他正在追查的某些事情,有着隐秘的关联!
就在他沉思之际,罗志平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再次变得灰败,气息迅速微弱下去!
“叔!”罗皓惊慌失措。
陈云立刻上前再次把脉,脸色一沉:“尸煞余毒未清,刚才情绪激动引动了!需要立刻施针逼毒!龙江,黄东,帮我扶他坐起来!”
两人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罗志平扶成盘坐姿势。
陈云再次取出银针,手法如电,瞬间刺入罗志平后背几处大穴,针尾微微颤动,丝丝缕缕的真炁渡入,强行逼压那顽固的阴煞尸毒!
然而,这一次,那尸毒仿佛有了灵性般,异常顽固,竟顺着经络反向冲击!
陈云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汗珠!他感受到一股极其阴冷、污秽的力量顺着银针试图反噬!
“好厉害的煞毒!”陈云眼中寒光一闪,体内《秘藏心鉴》真炁猛然加速运转,赤金色的鱼形真炁在丹田发出一声无声咆哮,一股灼热纯阳的气息顺着手臂汹涌而出,强行将那阴煞逼回!
“噗!”罗志平猛地喷出一口漆黑如墨、散发着恶臭的淤血!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但脸上的灰败之气却消散了不少。
陈云也微微喘息,收回银针,脸色有些苍白。这尸毒的厉害,超乎他的预料。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拿出一看,是阿龙发来的加密信息,内容极其简短:
【纳兰景昨夜秘密离京,航线显示私人飞机目的地:珠江市。疑与上帝之矛残部汇合。小心。】
纳兰景来了珠江市?!还和上帝之矛有关?!
陈云的目光猛地抬起,再次望向破庙外那片阴森洼地的方向,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纳兰景的突然到来……罗家叔侄发现的诡异宋墓……专业盗墓贼留下的新痕迹……上帝之矛……
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件,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那座阴煞冲天的宋代古墓,恐怕……就是下一个风暴眼!
“龙江,”陈云的声音冷冽如冰,“打电话给刘子浩,让他立刻带一队绝对可靠的人过来!封锁这片区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那片洼地!”
他必须立刻下去看看!在那帮人再次动手之前,搞清楚那墓里到底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