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一楼的灯光柔和而温暖,驱散了深夜归来的寒意与血腥。陈云站在客厅入口,目光如同被磁石吸附般,牢牢定格在叶辰面前那件刚刚完成的翡翠摆件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件名为“菩提观音”的摆件,在灯光下静静流淌着温润的光华。四十公分宽,三十公分高,体量并不算特别巨大,却仿佛蕴含着整个世界的静谧与慈悲。
观音法相庄严而慈悲,低眉垂目,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悲悯笑意。她并非端坐于传统的莲台之上,而是倚靠在一棵虬结苍劲、仿佛历经千年风霜的古菩提树下。树干盘曲如龙,树皮纹理清晰可辨,带着岁月的沧桑。树冠繁茂,枝叶舒展,每一片叶子都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在灯光下仿佛能感受到微风拂过时的轻颤。
观音身前,是一汪碧波微漾的湖水。湖水并非均匀的翠色,而是由浅入深,从近乎透明的冰糯地,过渡到深邃的翠绿,再点缀着几缕如同水草摇曳的飘花。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菩提树的婆娑树影和观音宁静的侧颜,光影交错间,竟让人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倒影。
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叶辰对那块原本被陈云视为“鸡肋”的翡翠废料的处理!
那块料子,陈云记得很清楚。皮壳灰白,内部翡翠分布散乱,颜色深浅不一,更夹杂着大量如同墨点般的黑色杂质和细密的石纹。寻常玉雕师面对这种料子,要么束手无策,要么只能取其最纯净的部分,舍弃大半,价值大打折扣。
然而,在叶辰手中,这些致命的缺陷,竟成了点睛之笔!
那些散乱分布的深绿色块,被他巧妙地雕琢成湖中倒映的浓密树影和岸边青苔覆盖的岩石;浅淡的翠色化作湖水清澈的浅滩;飘散的黑点杂质,被精妙地镂空、打磨,化作栖息在树梢的灵雀、湖中游弋的锦鲤鳞片、甚至观音衣袂上随风飘落的菩提叶!那些原本碍眼的石纹,则被顺势而为,化作古树树皮的皴裂、湖面被微风吹起的涟漪、以及观音衣袍上自然垂落的褶皱!
化瑕为瑜!点石成金!
更让陈云心神俱震的是叶辰运用的雕刻技法!
观音法相圆润饱满,是圆雕的极致,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蕴含着生命的温度;古菩提树的虬枝盘曲、根须裸露,运用了镂空雕和透雕,将树干的苍劲与枝叶的灵动展现得淋漓尽致;湖岸的岩石和湖底的卵石,采用了浮雕,层次分明;而湖水的波纹、衣袍的纹理、树叶的脉络,则运用了极其细腻的阴刻与阳刻,线条流畅如行云流水,充满了韵律感!
多种技法融会贯通,浑然一体!毫无斧凿痕迹!仿佛这块翡翠天生就该如此,叶辰只是拂去了蒙蔽其上的尘埃,让其本真的神韵得以显现!
这已不是简单的雕刻技艺!这是……赋予顽石生命的艺术!
陈云站在原地,久久无言。他见过无数大师之作,故宫珍宝无数,但眼前这件由废料重生、凝聚了少年全部心血的“菩提观音”,却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那是一种超越了技艺层面、直指艺术与生命本源的……神性!
“哥?你回来了?”叶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放下手中的刻刀和抛光布,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作品后的满足和期待。他看到了陈云眼中的震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块料子……不太好弄,杂质太多了,费了好大功夫……”
“不太好弄?”陈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缓缓走上前,目光依旧无法从那件惊世之作上移开,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辰儿……你管这叫‘不太好弄’?”
他伸出手,指尖悬停在观音低垂的眼睑上方,感受着那玉石中透出的、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躁动的宁静力量。又轻轻拂过古树虬结的枝干,那粗糙而真实的触感仿佛带着岁月的呼吸。
“这块料子,在我眼里,是只能取小料、价值不过万的废料。”陈云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寂静的空气中,“但在你手里……它成了无价之宝!”
他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叶辰,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燃烧着如同发现稀世奇珍般的炽热光芒:“化腐朽为神奇!点顽石成灵璧!辰儿,你这不是在雕刻……你这是在……创造生命!”
叶辰被陈云如此直白而热烈的赞誉说得脸颊微红,眼中却闪烁着明亮的光彩。能得到这位在他心中如同高山仰止般的“哥”的认可,比任何奖赏都更让他激动。
“哥……没那么夸张……”叶辰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我就是……就是觉得这块料子扔了可惜,想着试试看能不能把那些黑点利用起来……”
“试试看?”陈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你这‘试试看’,已经超越了无数所谓的玉雕大师毕生的追求!”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目光重新落回那件“菩提观音”上,语气变得郑重无比:“辰儿,这件作品,足以成为传世之作!它的价值,不在于翡翠本身,而在于你赋予它的灵魂和生命!在于你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神技!”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视叶辰:“告诉我,你想不想……让这种‘神技’,不再被埋没在这小小的客厅里?想不想……让世人看到,真正的玉雕艺术,可以到达何等境界?想不想……拥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能让你尽情施展才华的舞台?”
叶辰愣住了。陈云的话,如同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让世人看到?属于自己的舞台?这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父亲去世后,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治好母亲的病,从未敢奢望什么舞台和才华施展。
但此刻,看着陈云那双充满信任和期许的眼睛,看着自己亲手创造出的、在灯光下流淌着圣洁光辉的“菩提观音”,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流猛地从心底涌起!如同沉寂的火山被瞬间点燃!
“我……”叶辰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激动和一丝不确定,“哥……我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陈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拍了拍叶辰的肩膀,力量透过掌心传递过去,“你的才华,足以撑起一片天!缺的,只是一个机会和平台!”
他指向那件“菩提观音”,声音如同洪钟大吕:“这件作品,就是你的敲门砖!就是你的宣言书!我要用它,在即将落成的‘潜龙勿用’展厅,为你举办一场个人玉雕艺术展!让整个华夏,不,让全世界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惊才绝艳!”
“个人……艺术展?”叶辰彻底惊呆了,嘴巴微微张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这对于一个不久前还在为母亲医药费和下一顿饭发愁的少年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对!个人艺术展!”陈云斩钉截铁,“地点,就在故宫博物院!主题,就叫‘化瑕为瑜——叶辰的翡翠重生艺术’!我要让所有人知道,翡翠之美,不在于料子的完美无瑕,而在于匠心的点化!而你叶辰,就是那个能点石成金的人!”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的叶辰,抛出了最后的橄榄枝:“辰儿,加入我的团队!加入‘潜龙勿用’!那里,有最顶级的翡翠原料库!有最先进的雕刻工坊!有最顶级的安保和研究环境!更有……足以承载你所有梦想的舞台!我们一起,把华夏的玉雕艺术,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让那些曾经轻视我们、觊觎我们瑰宝的人……仰望!”
“哥!”叶辰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猛地站起身,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巨大的希望和认可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我愿意!哥!我愿意加入!我愿意跟你一起干!”
这一刻,少年眼中燃烧的火焰,比客厅里所有的灯光加起来还要明亮!那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是对才华得以施展的渴望,更是对眼前这个给予他新生和希望的男人……无条件的信任与追随!
陈云看着少年眼中那璀璨的光芒,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邃而欣慰的弧度。
潜龙勿用,终将……飞龙在天!
而叶辰,这条蛰伏已久的玉雕神龙,已然……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