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湾湖畔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陈云领着白龙江,穿过几条烟火气十足的巷弄,最终在一家挂着“老广记肠粉”招牌的铺子前停下脚步。铺子不大,几张油腻的木桌条凳,灶台上蒸腾着白茫茫的水汽,混杂着米浆、豉油和猪油的浓郁香气。
“老板,两份鲜虾肠粉,两份牛肉肠粉,两份叉烧肠粉,再加两碗艇仔粥,一碟炸两,一笼虾饺!”陈云熟门熟路地点着单,声音在嘈杂的早市里依旧清晰。
胖老板抬头看了一眼陈云身后那座铁塔般的白龙江,眼皮跳了跳,没多问,麻利地应了一声:“好嘞!稍等!”
两人在角落一张空桌坐下。白龙江那庞大的身躯几乎将小小的条凳完全覆盖,他有些局促地缩了缩肩膀,试图减少点存在感,但效果甚微。他身上的破旧t恤和短裤,在周围食客或好奇或嫌弃的目光下,显得愈发格格不入。
食物很快上桌。洁白的肠粉皮裹着粉嫩的虾仁、酱红的叉烧、嫩滑的牛肉,淋着琥珀色的豉油,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炸得金黄酥脆的油条裹在滑嫩的肠粉皮里(炸两),晶莹剔透的虾饺冒着热气,艇仔粥里鱼片、鱿鱼、蛋丝、花生米、油条碎堆得满满当当。
白龙江的眼睛瞬间亮了!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咚”一声巨响。他看看陈云,又看看满桌的食物,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一丝……不好意思?
“吃吧。”陈云拿起筷子,指了指桌上的食物,“别客气,管够。”
如同听到冲锋号!白龙江那点矜持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他抓起筷子,动作快如闪电!一筷子下去,半份鲜虾肠粉就进了嘴!腮帮子瞬间鼓得像塞了两个馒头!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唔唔”声,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紧接着,叉烧肠粉、牛肉肠粉、炸两、虾饺……风卷残云般扫向他的碗碟!那架势,仿佛饿了三天三夜的猛虎扑进了羊群!
陈云看得眼皮直跳。他刚夹起一个虾饺,白龙江那边已经干掉了两份肠粉和半碗粥!他默默放下筷子,对老板喊道:“老板!刚才点的,每样再加两份!”
胖老板:“……”
周围食客:“……”
白龙江闻言,抬起头,沾着豉油的嘴角咧开一个憨厚又带着点歉意的笑容,含糊不清地说:“谢……谢谢老大!”说完,又埋下头,继续他的“扫荡”大业。
陈云无奈地笑了笑,索性放下筷子,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饕餮转世的少年。阳光透过油腻的玻璃窗,落在白龙江沾着米粒和油光的脸上,映照着他狼吞虎咽时鼓动的腮帮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那份纯粹到近乎原始的饥饿感,以及进食时那种心无旁骛的专注,竟让陈云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触动。
他想起白龙江在湖边那番石破天惊的话——“你明明死了,怎么会还活着?”“两世为人?”……还有那个神秘的“耳边有洞脚用刀”的预言。
这个看似憨傻粗豪的少年,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终于,在干掉陈云追加的所有食物,又喝光两碗艇仔粥后,白龙江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拍了拍鼓胀的肚皮,脸上露出如同吃饱喝足的猛兽般慵懒而满足的神情。
“饱了?”陈云问道。
“饱了!老大!”白龙江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陈云付了账(账单金额让胖老板眉开眼笑),带着白龙江走出喧闹的肠粉店。他径直走向附近一家大型商场。
“老大,咱……咱这是去哪?”白龙江看着眼前光洁明亮、人来人往的商场大门,有些手足无措。他这身破烂行头,站在这里如同乞丐闯进了皇宫。
“给你买几身衣服。”陈云言简意赅,率先走了进去。
商场里冷气十足,灯光璀璨,各式各样的品牌店铺琳琅满目。白龙江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瞪得溜圆,看什么都新鲜,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畏缩和自卑。他庞大的身躯和褴褛的衣衫,引来无数或好奇、或鄙夷、或掩鼻避让的目光。
陈云视若无睹,径直走向一家以休闲运动装为主、尺码齐全的国产品牌店。导购小姐看到白龙江的瞬间,脸上的职业笑容僵了一下,但看到陈云平静而沉稳的气质,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来。
“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导购小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给他挑几身衣服鞋子,里外都要,尺码……”陈云打量了一下白龙江,“xxxL起步,鞋子……48码以上。”
导购小姐看着白龙江那如同门板般宽阔的肩膀和蒲扇般的大脚,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点头:“好的先生!请稍等!”
很快,几套最大码的t恤、运动裤、外套、内衣裤,还有两双特大号运动鞋被拿了过来。白龙江抱着那堆对他来说如同玩具般“小巧”的衣服鞋子,茫然无措。
“去试衣间换上。”陈云指了指角落的试衣间。
白龙江抱着衣服,笨拙地挪进试衣间。过了好一会儿,试衣间的门才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白龙江探出半个脑袋,脸上带着窘迫和不安:“老……老大……这……这裤子……提……提不上……”
陈云:“……”
导购小姐:“……”
最终,在导购小姐红着脸、忍着笑,以及陈云亲自上阵帮忙拉扯下,才勉强把一条最大码的工装裤提到了白龙江那如同水桶般的腰上。t恤紧绷地裹着他虬结的肌肉,外套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粗壮的手腕。鞋子倒是勉强塞进去了,但脚趾头在鞋尖处顶出明显的轮廓。
“就……就这样吧……”陈云看着眼前这个如同被塞进童装里的巨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先穿着,回头再想办法定做。”
他付了款(价格不菲),又带着焕然一新(虽然极不合身)的白龙江走出商场。白龙江别扭地扯着紧绷的衣襟,脸上却带着一种新奇的兴奋感,走路都有些不自在,仿佛脚下踩的不是水泥地,而是云端。
回到“天下藏珍”二楼。陈远和黄东看到陈云身后这座换了身“紧身衣”的肉山,都吓了一跳。陈云简单介绍了一下白龙江,只说是新招的伙计(暂时),便打发陈远带白龙江去后院安顿。
关上二楼书房的门,隔绝了楼下的声响。陈云给白龙江倒了杯水,自己则坐在书桌后,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看向坐在对面、依旧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少年。
“现在,可以说了。”陈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爷爷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我?那个‘耳边有洞脚用刀’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们白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白龙江捧着水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憨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有追忆,有敬畏,还有一丝深藏的悲伤。
“俺爷爷……叫白守山。”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俺们家……祖上是在长白山那旮瘩,听爷爷说,祖上好几代都是……都是干‘倒斗’的。”
“倒斗?”陈云瞳孔微缩。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
“嗯。”白龙江点点头,眼神有些飘忽,“爷爷说,俺们白家祖上,是给一个姓汪的大官干活的,专门帮他找古墓,挖宝贝。后来……后来好像出了啥大事,汪家倒了,俺们祖上就逃进了长白山深处,隐姓埋名,但手艺……一直传了下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爷爷的话:“爷爷说,俺们白家祖传的本事,除了寻龙点穴、分金定穴这些倒斗的手艺,还有一门……看相摸骨、占卜算命的绝活。这本事不是瞎算,是……是能‘观气’!看山的气,看水的气,看人的气,看……看地底下埋着的那些老物件的气!”
“观气?”陈云心中一动!这和他修炼《秘藏心鉴》后获得的灵觉感知,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白龙江用力点头,“爷爷说,俺们白家人,天生就比别人多一只‘心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气’。好的地方有好的气,坏的地方有坏的气,古墓里有古墓的气,宝贝也有宝贝的气!厉害的人,身上的气都不一样!”
他看向陈云,眼神带着敬畏:“老大你身上的气……就特别怪!又亮又黑,像……像太阳掉进了墨水池子里!还缠着一丝丝特别冷、特别凶的……黑气!爷爷说,只有那种……那种‘借尸还魂’、‘两世为人’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阴阳交缠’的怪气!所以俺……俺才吓成那样……”
陈云心中了然。白龙江所谓的“观气”,恐怕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天赋异能,类似于他修炼《秘藏心鉴》后获得的灵觉,只是更加原始和本能。这也能解释他为何能一眼看出自己的“异常”。
“那‘耳边有洞脚用刀’呢?”陈云追问。
“那是爷爷临死前……给俺算的命。”白龙江的眼神黯淡下来,“爷爷说,他算到自己大限到了,也算到俺一个人在山里活不下去。他说……俺命里注定要跟一个‘贵人’。那贵人‘左耳垂上有颗天生的朱砂痣,像个小洞’,‘右脚脚心有三颗痣,排成一把刀的形状’!还说……还说那贵人能带俺走出大山,见识大世面,也能……也能帮俺躲过一场死劫!”
他抬起头,看着陈云,眼神带着一丝期盼和忐忑:“老大……俺……俺能看看你的耳朵和脚吗?”
陈云沉默片刻,缓缓侧过头,撩起左耳垂的头发——一颗米粒大小、殷红如血的朱砂痣,赫然点在耳垂正中,如同一个天然的小孔!
白龙江眼睛瞬间瞪圆!
陈云又脱下右脚的鞋袜,抬起脚——脚心处,三颗深褐色的痣,呈一个清晰的、斜指向脚趾的“刀”形排列!
“是……是!就是老大你!”白龙江激动得猛地站起来,巨大的身躯撞得椅子哐当作响!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爷爷没骗俺!他算准了!老大!以后俺白龙江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你让俺打狗,俺绝不撵鸡!”
陈云看着跪在面前、激动得浑身颤抖的白龙江,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白守山!
白家!
观气之术!
“耳边有洞脚用刀”的预言!
这一切,绝非巧合!
这个看似憨傻的少年,和他背后那个神秘的盗墓家族,似乎与自己这诡异的“重生”,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远的联系!
他深吸一口气,扶起白龙江:“起来吧。以后……跟着我。”
他目光深邃,望向窗外繁华的街市。
长白山的秘密,白家的宿命,还有自己这扑朔迷离的重生……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缓缓展开。
而白龙江,就是揭开这一切的……第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