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突然传来奇怪的水泡声。紧接着,是张志明惊恐到变调的尖叫:“不!别拉我!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尖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响,然后是持续不断的“咕嘟咕嘟”声,像是有人在水底挣扎。几秒钟后,电话被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我握着听筒,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冷汗湿透了后背。手里的电话变得异常冰冷,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窗外,圆月被乌云彻底遮住,红棉小区陷入一片死寂。702室的灯突然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只有卫生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绿光,在地板上缓缓流动。
黑暗中,那部老式电话又响了。
“咔哒……咔哒……咔哒……”
铃声干涩而缓慢,像是生锈的零件在摩擦,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尖上。
我没有接。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它会永远响下去。就在我的神经快要绷断时,铃声突然停了。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空气中的河腥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我在永安里擦拭肩膀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慢慢放下听筒,转身摸索着走向门口。脚下的地板湿漉漉的,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黑暗中似乎有两点绿光在闪烁,像是某种水底生物的眼睛。
轻轻推开门,楼道里的“咕叽”水声消失了,墙壁也变得干燥起来。刚才那串湿脚印从卫生间一直延伸到门口,却在门坎处突然中断,像是从未有人走过。
我一口气冲下七楼,冲出3栋单元门,冲到红棉小区门口。冰冷的月光重新洒在身上,带着一丝诡异的暖意。小区门口空荡荡的,只有王秀莲的麻袋被扔在路边,麻袋敞开着,里面的婚纱照掉了出来,照片上林晚的脸对着我,嘴角似乎微微上扬。
我扶着小区门口的石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在702室看到的一切,张志明在电话里的哭喊,镜子里的人影……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噩梦,可肩膀上隐隐的痛感和鼻尖未散的河腥气却在提醒我,这不是梦。
第二天一早,我被老徐的电话吵醒。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有些颤抖:“陈默,你昨晚是不是给张志明打电话了?”
“是。”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沙哑,“怎么了?”
“张志明死了。”老徐的声音顿了顿,“今天凌晨,有人在红棉小区的人工湖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溺水身亡。法医说他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瞳孔都放大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王秀莲说的没错,今晚是十五,月圆,水鬼最凶。
“还有,”老徐的声音压低了些,“警方在赵凯老家的浴缸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泡得都发涨了。浴室地板上有封遗书,他承认杀了林晚,是因为情杀,因为他自己觉得是林晚背叛了他,还说……还说十年前红棉小区保安赵卫国的死也是他干的,当年他练车时不小心撞了人,怕担责任就把人推湖里了。”
赵卫国,王秀莲的丈夫。原来这才是王秀莲一直等的“报应”。她不是在等林晚的报应,而是在等赵凯的。她捡垃圾,在两个小区之间穿梭,或许早就知道了真相,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让水鬼复仇的时机。
挂了电话,我走到窗边,永安里的胡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响亮。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警方后来联系过我,做了详细的笔录。我说了张志明在电话里的供述,说了赵凯的遗书内容,却没提702室亮起的灯,没提浴缸里的林晚,更没提镜子里的人影。这些事,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林晚的冤屈得以昭雪,赵凯和张志明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王秀莲在接受警方询问时,只是平静地说了句。
“十年了,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她的麻袋里装满了捡来的玻璃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眨动。
我再也没接到过那个乱码电话。肩膀上的淤痕在一周后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那把从红棉小区捡回来的拆信刀,我把它收进了抽屉最深处,再也没碰过。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留下了。
比如,每逢阴雨天,办公室里总会弥漫起淡淡的河腥气,尤其是靠近窗户的位置。
比如,我在旧货市场淘来的那部老式西门子电话,偶尔会在深夜自己发出“咔哒”的轻响,像是有人在拨号,却永远拨不通。
比如,我总会在不经意间,从镜子里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很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我。有时是长发的女人,有时是戴眼镜的男人,他们的身影总是湿漉漉的,脚下仿佛有水流淌。
老徐后来告诉我,警方在赵凯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照片,是林晚和他的婚纱照。照片上赵凯的脸被划掉了,旁边用红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你能看到我们,你也会记住我们。”
我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个城市里,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角落,沉睡着很多不甘的灵魂。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能看到他们的人,等待一个能揭开真相的人。
而我的电话,随时可能再次响起。
下一次,会是谁呢?
我拿起桌上的水杯,水汽氤氲中,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在桌面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我苍白的脸,还有……我身后那个模糊的、湿漉漉的影子。
窗外的阳光正好,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的红棉小区,耳边响起熟悉的“啪嗒”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