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阳光总算捅破了云层,斜斜地从铁栏杆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洒了把碎金子。可那点暖意根本驱散不了宿舍里的阴森——门板上的抓痕还嵌在木头里,深沟里的暗红渣子像没擦净的血痂,时时刻刻提醒我们,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赵磊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在里面生根。门“吱呀”开的时候,他手腕上的纱布又洇出了红,像朵开败的月季。
“不小心蹭到水管了。”他含糊地说,眼神却飘向墙角,不敢跟我们对视。我瞥到他袖口沾着块暗红的渍,边缘发皱,跟门板上的血痂颜色一模一样,连干涸的纹理都分毫不差。
“你昨晚到底干什么了?”张远突然开口,眼镜片反射着晨光,“3点15分的时候,你手底下的床板一直在响。”
赵磊的肩膀猛地一颤:“我、我翻个身而已……”
我没再追问,因为我知道就算我去追问,他也不会去回答我,转身进了卫生间。镜子里的人吓了我一跳——脸色惨白得像张宣纸,眼下挂着两团青黑,像被人打了一拳,最吓人的是嘴角,明明我面无表情,镜中人却咧着道诡异的弧,嘴角快咧到耳根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笑容又消失了,可眼角的余光里,总觉得镜面深处还藏着半张笑脸,正从玻璃后面往外看。
洗手池里的水泛着浑浊的红,像掺了稀释的血,我拧开水龙头,红色的水流“哗哗”往下淌,溅在池壁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我吓得赶紧关掉,指尖的红却怎么都冲不掉,像渗进了肉里。
刘宇把相机连到笔记本上,屏幕的光映得他脸发白。他一张张放大照片,鼠标箭头在屏幕上抖得像抽风。“你们看这个!”他突然喊出声,声音劈了叉。
是昨天拍的天花板水渍。靠近赵磊床铺的那片,在屏幕上清晰地显出个女人的侧脸轮廓——眼窝的位置正好是块深褐的渍,像颗浑浊的眼珠,嘴角微微上扬,带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更瘆人的是,那水渍边缘垂下来的纹路,跟昨晚拂过我脸颊的头发一模一样,连发丝卷曲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刘宇的手指在触控板上乱划,“我昨天拍的时候明明就是块破水渍!你看属性栏,下午3点17分,那时候太阳正毒,哪有什么侧脸?”
他又翻出前几天拍的同一块墙,照片里的水渍就是团模糊的斑块,“它是活的……它在变……”
张远凑过去,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缝:“这栋楼肯定埋着事。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找到源头才能破局。”他点开浏览器,敲下“南华大学 老宿舍楼 怪事”,跳出来的全是些社团招新、宿舍报修的信息,像被人刻意筛过。
最新的一条还是十年前的,说“老楼因设施陈旧停用”,可我们屁股底下的床板还在“吱呀”响——这分明就是那栋“该拆的楼”。
“去档案室。”张远合上电脑,语气斩钉截铁,“图书馆地下室,那儿肯定有老记录。”
档案室比我们宿舍还冷,一进门就像掉进了冰窖,空气里飘着樟脑丸和陈年老灰的味,还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腐气,像谁家的肉忘了扔,在墙角烂成了泥。
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窝在藤椅里,活像只晒干的蝙蝠。她戴着副老花镜,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正对着本线装书发呆,书页黄得发脆,上面的字是竖排的,弯弯曲曲像虫子爬,封面上画着些奇怪的符号,看着像没烧透的纸人。
“查什么?”她头都没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钢管,跟昨晚门外那个“查寝”的声音几乎重合。刘宇手里的相机“啪嗒”一声,镜头盖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老太太脚边。
她弯腰去捡,枯瘦的手指像鸡爪,指甲盖青黑青黑的,像涂了层淤泥。“年轻人,”她把镜头盖递过来,指尖擦过刘宇的手时,刘宇猛地缩回手,“别乱拍东西,有些东西拍进镜头,就跟影子似的,甩不掉了。”
我瞥见她手腕内侧有个牙印,深得能看见红肉,边缘沾着点暗红的痂,跟赵磊纱布上洇出的红是一个色。
“我们想查三十年前3号楼的宿舍记录。”张远往前递了递学生证,声音稳得吓人。
老太太总算抬了眼,镜片后的眼珠浑浊发黄,像泡在水里的核桃。“307?”她扯了扯嘴角,露出半截黄牙,“那栋楼啊……早就该拆了。”
她从墙角拖出个纸箱,上面贴着“销毁”的标签,却烂了个洞,潮虫正从洞里往外爬,身体是暗红的,像吸饱了血。“自己找吧,别弄乱了。”她重新闭上眼,嘴里却念念有词,“红的,红的,都是红的……镜子里的红……擦不掉啊……”
箱子里的档案册脆得像饼干,稍微一碰就掉渣。我翻开最上面那本,纸页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只隐约能看出“3号楼”“女生宿舍”的字样。
三十年前,它确实是女生宿舍,编号是3号楼,后来因为“结构老化”改成了男生宿舍,编号也被改成了7号楼,但老学生还是叫它3号楼,像是改不了口的诅咒。
在307宿舍,曾经住过一个名叫苏晴的女生。她来自艺术系,从档案照片上可以看到,她留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垂落在双肩上,给人一种清新、甜美的感觉。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状,还会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照片中的苏晴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校服,这件校服虽然有些旧,但却被她穿出了一种别样的风格。校服的领口处,别着一枚“三好学生”的徽章,不过这枚徽章似乎有些歪斜,仿佛是被人用力扯过一般。
更引人注目的是,照片的边角处有一个明显的缺口,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撕掉了一块。而在这个缺口处,隐约露出了一点红色的布料,看起来像是裙子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