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磕了磕烟灰:
“前阵子潭里就不太平了。先是村西头的狗蛋,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差点被拉下去。
没过几天,村东头的王寡妇去潭边洗衣服,篮子掉进水里,等她捞上来的时候,篮子里的衣服全没了,就剩下一篮子水草,绿油油的,缠着血丝。她回来就大病一场,发高烧,说胡话,总喊‘水里有东西抓我’。”
“你爷爷是老支书,性子倔,一辈子不信邪,可他又护着村里人。他说不能让这东西坏了龙湾村的根,非要去潭边看看。那天下午,他去我家借桃木剑,说老辈人传下来的,桃木能克邪。
我劝他别去,说这东西邪性,可他不听,说‘我是支书,我不去谁去?总不能看着它祸害孩子’。”
李大爷的声音低了下去:“他那天去潭边,还带了瓶黑狗血,说是我爹留下来的方子,狗血能破阴气。可他第二天就没回来……村里人去潭边找,只找到了他的草帽,还有那把桃木剑,剑上全是血,暗红色的,还有几根黑糊糊的毛,硬得像猪鬃。”
我听得心惊肉跳,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爷爷一辈子为村里操劳,年轻时修水库落下病根,阴雨天就腿疼,可他从没喊过苦。现在倒好,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东西为啥会找到这儿来?”我想起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心里还在后怕,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李大爷磕了磕烟灰,烟灰落在地上,像碎雪。“水猴子记仇。你爷爷带着桃木剑和黑狗血去招惹它,它肯定记恨上了。老辈人说,这东西心眼小,睚眦必报。它找不到你爷爷,就来找你这个孙子了,这是想斩草除根啊。”
“斩草除根?”我愣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我浑身发抖。
“嗯,”李大爷点点头,眼神凝重,“老辈人说,水猴子要是盯上谁,就会一直跟着,夜里往你家扔东西,往你井里撒脏东西,直到把人拖下水为止。你爷爷这是……把祸事引到自己身上,又传到你这儿了。”
那一晚,我和李大爷轮流守着,再也不敢合眼。李大爷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手里握着柴刀,眼睛瞪得大大的。我靠着棺材坐着,手里攥着烧火棍,耳朵竖得老高,一点动静都不敢放过。
后半夜的时候,院墙外又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还有那股腥甜的水味,顺着门缝飘进来,浓得化不开。
脚步声在门口徘徊,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像是在等我们睡着。李大爷握紧柴刀,大气不敢出。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脚步声才慢慢消失,那股腥臭味也淡了。
天快亮的时候,李大爷才敢去开门。门外的泥地上,又多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村外的方向来,到门口又折回去,像是在巡逻。
第二天一早,村里人听说了昨晚的事,都炸开了锅。晒谷场挤满了人,三三两两地议论,声音嗡嗡的,像是一群蜜蜂。
“我就说潭里不太平,你们还不信!”
“老支书就是被这东西害的,现在又找上建军了,这可咋整?”
“要不咱们搬家吧?离开这破地方!”
“搬家?往哪儿搬?祖宗的坟都在这儿!”
几个老人聚在我家堂屋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疼。村里最老的刘婆婆拄着拐杖,拐杖头是铜的,磨得发亮。她颤巍巍地说:
“这水猴子是潭里的精怪,靠吸食人精气活着。怕是最近潭里的石碑松动了,镇不住它,它才出来闹事。依我看,得请个道士来做做法,给它烧点纸钱,送点供品,让它别再祸害咱们村了。”
“我看没用!”村主任王强脾气暴躁,他脸膛黝黑,是种庄稼的好手,这会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桌子上的茶碗都震得跳起来。
“这玩意儿害了建军他爷爷,还敢找上门来,是没把咱们龙湾村放在眼里!不弄死它,咱们村就没安生日子过了!我看不如组织村里的壮丁,拿上家伙,去潭边守着,见了它就打死!用炸药炸,我就不信炸不死这畜生!”
“不行不行!”李大爷连忙摆手,他比王强大十多岁,说话有分量些。
“那东西在水里比鱼还灵活,岸上哪打得过它?再说了,这潭水深不见底,谁知道底下还有多少这玩意儿?万一惹恼了它,它在水里兴风作浪,冲了咱们的田,淹了房子,那可就完了!”
“那也不能等死啊!”王强急得抓头发,“建军昨晚差点出事,今晚呢?明晚呢?总有咱们防不住的时候!”
几个人争来争去,唾沫星子横飞,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最后,刘婆婆叹了口气,说:“我娘家有个远房侄子,姓马,在终南山修行,听说很有本事,能捉妖驱邪。我让他来看看,或许他有办法。”
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办法,死马当活马医。王强赶紧让刘婆婆打电话,刘婆婆的儿子在镇上开杂货铺,有电话。刘婆婆颤巍巍地走了,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看爷爷的棺材,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人心惶惶。太阳一落山,家家户户就关门闭户,院子里拴着狗,狗叫得比平时凶。孩子们被大人锁在家里,不准出门。潭边更是没人敢去,连放牛都绕着走。
我胳膊上的伤还没好,李大爷找来了村里的土医生张叔。张叔背着个药箱,箱子是木头的,边角都磨破了。他看了看我的伤口,眉头紧锁。
“这伤口不对劲,周围青黑青黑的,是中了邪毒。”他从药箱里拿出几包草药,有绿色的叶子,还有褐色的根,“这是我上山采的‘驱邪草’,捣碎了敷在伤口上,能暂时压一压。但要根治,还得除了根源。”
张叔给我敷药的时候,手法很轻。他说:“建军啊,别怕。你爷爷是好人,老天爷会保佑你的。当年我爹生病,没钱治,是你爷爷跑了几十里山路,去镇上请医生,还垫了医药费。这份情,我记一辈子。”